苗盛啧啧:“表姐会的东西真多……”他说了这句,忽地问道:“对了表姐,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千里江山图》?”
七宝仍未擡头:“我当然知道了,这是王希孟的画作,大名鼎鼎谁人不知,怎么了?”
苗盛笑道:“如今有人想要把这幅画烧毁了呢。”苗盛自然也知道七宝听不得张制锦的名字,故而避讳不提。
“什么?”七宝吃惊地看着他,“是什么人,好好地做什么要烧了它,难不成发了疯了?”
苗盛忍笑。
七宝却又说道:“不过不用太担心,多半是赝品。”
苗盛忙道:“这却不是,据我所知,那个人手中拿出来的,十有八九却是真迹呢。至少坊间都这么说,连我们府尹都深信不疑的。”
七宝好奇:“你说来说去,到底是谁要烧画?”
同春将苗盛所带的点心摆好,正捧了上来,闻言便咳嗽了声。
苗盛也会意,因说道:“管他呢,反正跟咱们没有关系,表姐,你嚐嚐这块花生酥,是祥隆街上新开的糖果铺子,许多人挤着买呢,我好不容易抢了一盒。”
七宝果然拈了一块儿,只觉着满口的酥脆甜香:“好吃好吃。”
苗盛笑道:“我就猜你喜欢。之前你最喜欢吃麻糖杆,那也是酥脆香甜的。只可惜这会儿天热,自然是没有的。”
七宝正吃得高兴,突然听见“麻糖杆”,心中无端一动,那本来要去拿第二块花生酥的手指便停住了。
心底有一道高挑的影子闪出,他负手立在夜色之中,衣袂飘飘,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有眸子如同晓星般熠熠微光。
突然他一擡衣袖,有什么东西破空而出。
七宝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
有一点甜,也有一点酥麻的感觉。
***
承沐领着石琉进内,一边略带紧张地看着七宝。
七宝本正发呆,擡头看见承沐,又扫到他身边的石琉,她皱皱眉,突然面露惊喜之色:“石先生!”
承沐见她竟然连石琉都认得,真真的暗自称奇。
七宝对谁都好,几乎也都认得,就是见不得张制锦,却又叫人头疼。
石琉笑着拱手:“七姑娘,你好啊。”
七宝屈膝还礼:“向来不见,石先生又到哪里逍遥去了?”
石琉笑道:“终究是逍遥不成的,有人硬是逼着我又乖乖地回来了。”
“咦,什么人这样厉害,敢逼先生?”
“七姑娘,你当着不知道吗?”石琉含笑问罢,“这世间就算是皇上也奈何我不得,除了那一个人,他可真能耐,我本打定主意死也不肯回来,没想到还是中了他的套。”
七宝歪头:“是吗?”
石琉打量她的神色,又道:“七姑娘,容我给你听一听脉。”说话间便在七宝的手腕上一搭,引她到桌边落座。
石琉一边听着脉,一边问七宝:“七姑娘,你可知道我方才说的人是谁?”
七宝略觉不安:“我、我不知道。”
石琉微笑道:“再想一想,七姑娘一定是知道的。大概是你不愿意想起来,所以说不知道。”
七宝咬了咬唇,小声说:“我……我不愿意想,我会头疼的。”
石琉笑道:“不打紧,我在这里,我专会治头疼。”
七宝有些紧张,旁边的承沐跟同春却更紧张。
石琉不动声色地听着她脉象变化:“七姑娘,你还怕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想起来就会知道……你很不用怕,因爲逼我的那个人,其实对你很好。事实上他之所以死命的逼我,就是爲了姑娘。”
七宝愣住:“爲了我?可是……爲什么?”
石琉笑道:“爲什么?你自己想啊。”
七宝只觉着口干,忍不住又舔了舔嘴唇,她总觉着唇上好像沾着什么东西,有一丝丝的微冷,还有掩不去的香甜,但是舔来舔去,却又像是没有。
“我……”七宝皱皱眉,有点着急,头隐隐地有些突突地跳。
石琉虽面不改色,但只有他知道,手底的脉象,一团乱流交错似的,起初还算平稳,随着他一句句的问话,就彷佛水流急湍中碰到了水中的岩石,从而产生了万种变化。
他甚至也感觉到了,手底下的肌肤,正在慢慢发热。
承沐也发现七宝的脸色在微微泛红,他几乎忍不住要提醒石琉。
但石琉一边儿按着七宝的手腕,左手却悄悄示意他不可出声。
“七姑娘,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七宝的眸色焦急而茫然:“我……甜。”
“什么甜?”
雪白的贝齿又轻轻地咬了咬殷红的樱唇:“糖……”
那一点甜意从她的唇角漾开,慢慢地渗透到心底里去。
在所有的黑暗之中,突然响起爆竹的声音,长街之上,灯笼璀璨,火树银花。
跳跃的孩童在身畔四窜,摇曳的虎头灯垂在他如玉的手上。
而在所有的灯火阑珊之中,那个人拥着自己,衣袂交叠……
七宝面露笑意,喃喃道:“大人……”
此刻,在暖香楼外的门口,银灰色袍子的一摆在风中微微扬起。
张制锦立在那棵百年的樱花树下,听着风自树间缠绵低徊而过,听着她呢呢喃喃的那一声轻唤,在瞬间眼眶已经潮润。
他蓦然转身,正要拾级而上,里头却传来承沐的惊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