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寒笑了笑。
就在这时候,马车外突然响起呼啸之声。
七宝因爲前车之监,听见这种声音,犹如惊弓之鸟,吓得抱着双膝又低下头。
玉笙寒将车帘掀起看了眼,眉头一皱,又淡淡地放下了。
“不用怕。没事。”玉笙寒安抚道。
七宝隐隐听见外头的呼喝之声此起彼伏,便疑惑地擡头:“出了什么事了?”
玉笙寒垂了眼皮:“跟咱们没有关系。”
七宝看她一眼,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让她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眼。
却见在外头空旷的野地里,管凌风的几个属下正在追逐几个人,那几个人的打扮都是中原百姓的服色,虽然竭力奔逃,但哪里逃得过对方铁骑?
其中一人竟给长刀穿心而死,扑倒在地。另外数人骇然大叫……
七宝双眼圆睁,想让他们住手,可是声音好像在嗓子里结冰,居然吐不出来。
玉笙寒擡手将帘子撩了下来:“你看不得这些,何必自苦。”
一片小小地帘子挡住了七宝的视线,她看不见外头的生死了。
但是……
“住手,住手!”七宝终於反应过来,她浑身战栗,转身往车厢处爬去,“你们不能这样……”
玉笙寒眼疾手快,早一把将她拽住了。
玉笙寒道:“你这会儿出去无济於事。”
七宝当然比不过她的力气,她又气又怕,哭着说道:“不行,让他们住手,玉姐姐!”
玉笙寒垂眸道:“已经晚了。”
七宝一愣,果然,这会儿车窗外已经一片死寂。
一股阴冷席卷而来,七宝止不住浑身发抖:“爲什么,爲什么……”
她喃喃几句,突然看向玉笙寒:“你也看见了,方才那、那明明是一家人,却在这一瞬间给他们都杀死了!”
玉笙寒不看她,也不知是因爲淡漠无情,还是不能面对。
七宝捉住玉笙寒的手腕,叫道:“玉姐姐,我知道你……你放不下整个家族的血仇,但是你看清楚了,这些人豺虺之性,他们方才就是活生生地毁了一家人,你难道也无动於衷吗?”
玉笙寒转开头去:“我能怎么样?他们原本就是这样的。”
“你可以,你当然可以,”七宝忍着泪,咬牙说道:“你可以选择不要爲虎作伥,如果你帮着他们,你想想看若是这些人南下,整个中原,整个京城……多少百姓们都会性命不保,又有多少本该享受天伦之乐的家门会毁於一旦。”
玉笙寒的双眼泛红,她闭了闭眼睛:“我、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七宝又是失望,又是绝望地看着她:“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玉姐姐,你不该是这样的。”
“是啊,”玉笙寒猛然回头,盯着七宝道:“是啊,我本不该是这样的,那天在宫内,那老家伙也是这么跟我说,可是,正是他一手断了我做一个平平常常的良家妇人的路。所以我只能走这一条路,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就算保住了千千万万人的性命,但我的家人的性命呢?我的小妹妹,就如同你一样可爱,才十二岁就当了官妓,很快给那些人折磨而死……我爲什么不能出这口气,你告诉我,我怎么能出这口气!”
七宝呆了。
眼中的泪涌出来,又落下,在落下的瞬间却又旋即涌出。
玉笙寒跟她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
玉笙寒记得那些惨痛,且那并不是她的“梦”,她没有办法淡看。
七宝闭上双眼,试图让眼泪停住,但却徒劳无功。
终於七宝起身扑到玉笙寒怀中:“玉姐姐,我知道……我知道你心中的感觉,但是,但是就算再难受也好,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
玉笙寒抱着她,泪也无声地落在七宝的肩上。
“玉姐姐,我求你,求你了,不要一错再错……”七宝哑着嗓子,在玉笙寒耳畔说。
玉笙寒双眼泛红,七宝的身子娇软微暖,像是她记忆中的至亲的感觉。
“我……”
玉笙寒微微张口,还未说话,就听车窗外是管凌风淡漠的声音道:“玉姑娘,你可无事吗?”
七宝骤然听见他出声,本能地一抖。
“我……无事。”玉笙寒生生地止住泪,平静地回答。
手轻轻在七宝的背上抚过,像是告诉她不要害怕。
管凌风“嗯”了声:“这就好,再走五十里,就到了我们的草场了。”
***
玉笙寒不许七宝再说那些话,七宝也知道她的意思。
管凌风自然不同寻常,只怕他早听见七宝劝玉笙寒的话,他当然不会高兴。
又过了一道关卡,北风突然烈了很多。
七宝估摸着现在应该九月不到的天气,但是感觉到这凛冽的寒风从车窗口冲入,却给人一种十冬腊月之感。
就在一行人快要到了管凌风所说的草场之时,发生了一点意外。
有一队骑兵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风驰电掣般往这边赶来。
管凌风的人都是经验丰富久经杀场之辈,其中一人说道:“少主,那是镇山关的总兵旗帜!”
管凌风其实也看见了,当机立断说道:“弃车!”
车内玉笙寒本来神色平静,听到“弃车”,才微微色变。
七宝还不知如何,就见车门给打开,管凌风道:“玉姑娘,委屈你了。”他向着玉笙寒伸出手来,彷佛要把她接出去。
玉笙寒皱皱眉:“给我一匹马。”
管凌风一扬眉,嘴角掠过一丝浅笑。
他回头向着一名属下吩咐了句什么,那人当即靠近过来,翻身竟上了拉车的马背上。
管凌风却上了此人的马,反而将自己的马儿空了出来。
玉笙寒早明白他的意思,拉着七宝的手:“别怕,跟着我。”
七宝道:“干什么?”
玉笙寒拉着她出了车厢,管凌风原本的坐骑正在旁边,玉笙寒纵身一跃,顺势把七宝拉入怀中。
两个人落在马背上,玉笙寒到底有伤,且还带着一个人,身形微晃。
多亏了管凌风在旁早有防备,将她肩头一托。
此刻之前那名下属砍断一根繮绳,同时把另一匹拉车的马儿屁股上狠狠甩了一鞭子,那马儿斜刺里冲出去,拉着马车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这会儿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了,七宝人在玉笙寒怀中,风吹的她睁不开眼。
正要动一动,就听到管凌风的声音阴测测地说道:“玉姑娘,别指望着轻举妄动,不然的话,我先摘了她这么好看的脑袋。”
七宝微微一震。
管凌风挥起长弓,在马臀上一拍,那匹马儿通人性似的,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朝廷的骑兵急追了一段时间,眼见已经追之不及,便命放箭。
有两名管凌风的下属躲避不及,坠地身亡,其他的人则仍是头也不回。
七宝给玉笙寒抱在怀中,身不由己地往前疾驰,半人高的草丛在眼前像是贴地的黄云般掠过,慢慢地显出前方的情形。
那是一大片的空阔地,无数的木屋跟帐子交错,最外层的马背上有岗哨来回。
当看清是管凌风一行人回来的时候,岗哨吹出一声高亢的哨声,引得众人纷纷看了过来。
七宝不知要往哪一处看,却见身侧不远处有些像是中原打扮的人,当下慌张地看过去。
可那些人却是给押解着似的,看守挥动手中鞭子,骂道:“快着些!”
鞭子打在前方之人的身上,那人浑身一颤,踉跄地往前栽倒。
七宝人在马上,电光火石间看在眼里。
眼珠却已经不能动了。
那道熟悉的身影似真似幻,在反应过来之前,七宝哑声叫道:“世……世子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