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女人善妒
来人低头行礼, 道, 「奴婢是卫长公主府的孙由, 公主说多日不见殿下, 甚是挂念,请殿下过府一叙。」
「咳!」太子以拳挡嘴咽下笑, 很想对来人说, 他十天前才见过卫长。继而一想往日三五个月见不到卫长一次,卫长也没说想他这个弟弟, 「公主近来可好?」
孙由:「挺好的。」很好很好, 栾大死后, 公主不见伤心难过, 高兴的走路都带风。然而,大实话孙由不敢说。
「好?」那就不是找他帮忙, 太子道,「回去跟公主说,孤过会儿就去。」
孙由应一声「诺」,疾步走向卫长公主府的马车停靠的地方。
闻笔小声问:「不去大将军府了?」
「去舅父那儿。」太子说着话扶着闻笔的胳膊登上马车。
休沐日,刘彻如果不召见卫青, 大将军卫青多半是待在府里。巳时左右, 太子到大将军府, 在后花园找到卫青。平阳长公主率先看到太子, 想也没想就问, 「又来给我们送食单?」
太子笑着走过去, 还没到卫青跟前, 手腕一用力,抛出一卷东西。卫青抬手一抓,竹简到手里,拆开一看,乐了,「还真是啊。据儿,你宫里的厨子从哪儿挖来的,也给我找一个。」
「会做菜的不是厨子。」刘据坐下说。
平阳大长公主嗤一声,道,「太子宫中的厨子不会做菜,这些是什么?」指着卫青手里的竹简。
「他们有个会吃的女主人。」平阳大长公主只见过史良娣一次,太子也不怕她发现现在的太子妃和以前的史良娣不是一个人,「以前史良娣就很喜欢捣鼓吃的,那时她有孕在身,胃口时好时坏,也没精力琢磨吃的。
「早些时候有了铁锅,她的身体也好了,每日吃了饭,逗一会儿孩子,就叫厨子用铁锅做菜。太官令送去的肉和菜一大半都被她给糟蹋了。」
卫青攥着竹简的手一顿,抬头看向他,不敢相信,「所以这些菜其实是太子妃做出来的。」
「她不会做。」太子道,「她连灶都不会用。」
平阳长公主刚刚还和卫青聊,太子得了名厨不送给皇上,留在自己宫里,皇上会不会责怪太子,「难怪你三两天送来一个食单。我和仲卿还以为你故意吊我们胃口。」
「我哪敢啊。」太子笑嘻嘻道,「舅父,我还有事,先走了。」
卫青下意识看向太子,见他穿着褐色直裾袍,脚踩黑色长靴,时常挂在腰间的龙纹玉佩也消失了,挑挑眉,「你又出城?」
「有点小事。」太子不等他开口,冲平阳公主微微颔首,就转身往外走。
啪!
竹简落到席上。平阳公主扭头看去,卫青眉头紧锁,道,「担心太子?他十六了,不是垂髻小儿,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就是太知道了。」卫青望着太子离去的方向,道,「皇上以前贪玩,也没像他这样三天两头往外跑。」
平阳公主笑道,「皇上像据儿这么大的时候,比他还会玩。」然而,太子刘据出城并不是为了玩。刘据早几日把史瑶画的芝麻和油菜给闻笔,令闻笔去东、西市打听打听。
闻笔没打听到,有位商人倒是对闻笔说,集市上卖的多是粮食,比如豆、麦、稻谷、高粱和黄米。芝麻和油菜无法食用,大多数老百姓都不种。偶尔有人在田间地头种一点,也是另有用处,不会拿出来卖。
闻笔把这事告诉太子,太子打算今日去城外看看。卫长公主找他,太子也没改变计画,驱车去城外。到乡里,太子下车就往人多的地方去。
闻笔等人经常跟太子出来,知道太子除了打听芝麻和油菜的消息,还想打听今年收成如何。这些年连年征战,景帝时攒下来的家业早被刘彻霍霍没了。太子以前不知道,这大半年随刘彻上朝,才知道朝廷很穷。
朝廷没钱,就要从老百姓身上薅。百姓比以往辛苦点,也是没办法的事。然而,自从听史瑶说她家乡人人有米面吃,百姓不用服徭役,唯一一个兵役,非但不是强制性,朝廷还发俸禄……有了对比,太子就觉得大汉百姓很苦很苦,也不怪史瑶说起她家乡一脸怀念。
纵然如此,太子也没想到都入冬了,百姓还赤足穿着麻绳编的草鞋,薄薄的短褐。太子看到连七八岁的童子都没穿足衣,顿时觉得心口坠痛,很想掉头回去,当自己没来过。
可是,那样做他就是懦夫,不配为大汉太子。刘据强迫自己别再打量百姓衣着,深吸一口气,抬手接过闻笔递来的竹简,就问因他的到来而停下编草鞋的几人,「你们有没有见过这两样东西?谁家里有,我按小麦的价买。」
小麦是粮食之一,远远观望的人一听这话,纷纷围上来。众人相互传阅,好一会儿,告诉刘据一行,「没见过。」
史瑶画芝麻和油菜时曾对刘据说,这两种作物在这边可能不叫芝麻和油菜,也有可能被百姓当成野草。听到没有就想回去的刘据想起这一点,就把史瑶说过的话告诉周围百姓,随后又说,「这个芝麻也是胡麻,你们这里有没有人种胡麻?」
「胡麻?」坐在地上编粪篓,始终一动未动,白发苍苍的老者站起来,「给我看看。」
太子把竹简递过去。老者趴在竹简上看了又看,面露冲疑,道,「我家有胡麻,不过和这个不大一样。」
「你的胡麻可做油吗?」太子问。
老者摇头,道,「可以吃。我试过,炒着吃很香。」
「那就是我要找的胡麻。」史瑶画的是她家乡的芝麻,她家乡的东西和这边有些差异也很正常。太子道,「现在就带我去你家。」
老者没有动弹,看着刘据问,「你刚才说和小麦的价钱一样?」
「对。」太子点头,指着油菜,「你家如果有这个,也可以卖给我。」
老者又打量太子一番,见他不像是出尔反尔之人,就收起粪篓,带着刘据一行去他家。其他人也想知道刘据找的胡麻长什么样,说不定他们家也有,就不约而同地跟上去。
闻笔见状,小声说,「殿下,后面跟来很多人。」
「让他们跟着。」太子道,「孤也没见过胡麻。其他人家里如果也有和这上面相似的,就一并买回去。」结果买了四麻袋,足足有四石。
午时左右,太子一行到卫长公主府。太子就命禁卫把他买的东西送去长秋殿。话音刚落,公主府大门开了。
「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呢。」卫长公主半嗔半怒,见太子头发有些乱,黑色长靴上还有些泥土,「又跑哪儿玩去了?」
太子笑了笑,道,「出去转转。」也没往屋里去,就站在门口问,「阿姊找孤何事?」
「没事就不能找殿下?」卫长问。
太子眉头一挑,「当然可以。不过,阿姊没事,孤还有事。如果阿姊只是想见见孤,现在也见了,孤很好。孤回去了。」
「等等。」卫长忙喊住他,抬眼看到远处的车,「马车上是什么?」
太子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别人送孤的东西。」没容卫长开口,就对禁卫说,「赶紧把东西送宫里去。」
「诺。」因卫长的出现而停下来的禁卫再次扬起马鞭,往皇城的方向去。
太子看一眼越来越远的马车,再次问卫长,「阿姊找孤何事?」
「进屋说?」卫长问。
太子微微颔首,随卫长进去。
此时已快晌午,卫长到屋里就吩咐婢女去庖厨看看饭菜好了没。太子一听饭菜二字,顿时坐不住了,又一次问,「阿姊找孤究竟何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卫长道,「我以前不想嫁给栾大,急的夜里都睡不着,没想到因为太子妃生病牵出那么多事。按理说我该去谢谢太子妃。可这事你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若是传到父皇耳朵里,父皇又得生气。」
太子看她一眼,心中有些怪异,「所以阿姊就想请孤吃顿饭,孤回去替你告诉太子妃,阿姊想谢谢她?」
「是的。」卫长说着看了看太子,试探道,「栾大死后,太子妃的病就痊癒了吧。」
太子点头,道:「第三天就好了。早知道是栾大搞出的事,当初丁义向父皇举荐栾大时,孤就该拦着他。」
「你早知道也不能拦着。」卫长忙说,「父皇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你拦着,父皇必定会气得暴跳如雷。」
侯在门口的闻笔和莘墨下意识往屋里看一眼。太子微微皱眉,心中有些不快,面上不显,「阿姊此言差矣。父皇生气也是气一时,太子妃却险些丢了性命。」
卫长脱口就想说,不是的。话在嘴里过一遍,道,「太子妃是个有福之人。」
「洪福齐天也禁不起术士诅咒。」太子要是知道卫长找他说这事,他都不进来,起身就想走,却又忍不住劝道,「阿姊,父皇是皇上,也是你我的父亲,父皇这次让你嫁给栾大,你就应该和父皇直说,他不会逼迫你的。
「这次因为太子妃生病,你躲过一次。以后父皇再给你挑个夫婿,你不满意还不敢说,就没人能帮你了。」
卫长想也没想,「太子妃有法子。」
「她?」太子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没容他细想就没了,「她整天待在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有什么法子。」
卫长心中一紧,意识到失言,尴尬笑笑,「是,是的。我,她生病牵出栾大,我就想以后再碰到类似的事就去找太子妃。」
太子打量她一番,眼珠转了转,又坐下,「阿姊和太子妃很熟?」没容她开口,就说,「是因为太子妃近来经常去母后那儿,阿姊也时常去给母后请安,在母后那里碰到的太子妃?」
「是的。」卫长一见他不再提栾大,松了一口气,「我见过太子妃好几次,太子妃是个挺好的人。」
太子想一下,别有深意地说,「太子妃也跟我说过,孩子出生后,她第一次去母后那里就碰到了阿姊。」
「那个时候?」卫长仔细一想,不正是她在椒房殿哭的那天?太子妃怎么把这件事告诉太子了。脸色变了变,卫长有些小心翼翼地说,「你不说我都快忘了。是的,那一天我刚到,太子妃就带着三个孩子到了。」
太子心中一突,这个史瑶,又糊弄他。当日她突然提起栾大,他就该想到她见过卫长,「我问她和阿姊聊了什么,她还跟我说,女人家的事,不告诉我。阿姊,你们当天聊的什么?连我都不能说。」
「没,没什么。」卫长不自然的笑笑,「再说了,过去那么久,我也记不清了。」
太子瞥她一眼,心想,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也是,都过去二十多天了。再过几天就一个月了。对了,阿姊若没别的事,孤就回宫了。」
「快晌午了,用了饭再走吧。」卫长随即命婢女去庖厨端菜。
太子并不想在卫长家用饭,道,「我出来的时候跟太子妃说,晌午回去用饭。我不回去,太子妃会一直等我。」
「那就叫他们回去说一声。」卫长看向门外的闻笔和莘墨说。
太子:「他们回去还得再回来,怪麻烦的。」说着话站起来,「阿姊,孤有空再过来。」
「是不是嫌我这里的饭菜不好吃?」太子一而再再而三要走,卫长也不大高兴,「我知道你宫里有炒菜的铁锅,母后也说铁锅做菜好吃。我在母后那里吃过两次,味道确实好。但炖肉煮肉还是鼎、甑做的好吃。米饭也是用陶瓮煮的香,我说的对不对?」
太子心说,孤更喜欢铁锅煮的面食,「阿姊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