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将门嫡女(2 / 2)

“这锦绣江山的外表之下不过是森森白骨,血流成河罢了。”

“所以……你问我对不对得起信仰我的百姓?”

她微笑道,“我问心无愧。”

“因为……”

秦知意闭上眼,眼底还能浮现出村庄中面黄肌瘦的孩童,还能浮现出穷困潦倒却被迫征兵的百姓,还能浮现出在街上痛哭流涕却不得不卖出自己孩子的老人……

“因为我现在就要为他们打破这个囚禁他们的牢笼,为他们碾碎这个剥削压迫他们的王朝……”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有多正义慷慨,因为这不仅仅为了他们,也为我秦家。”

“我只是遵循天下大势所趋……”

此番前行,路上必艰辛,万般险阻,千般困惑。

年轻的战神,但我仍然相信……

你能为我们带来光明。

“为他们,带来光明。”

她看着楚离,将手中折扇放下,然后单膝跪地。

她抬起头,面色郑重道,“我相信,陛下您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不会对一个吃他们的血肉的王朝有归属感。谁善待尊重他们,则谁得天下民心归一,则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天下再无敌手。”

楚离握紧了拳头,他垂眼定定地看着秦知意。

然后,他似是无奈地笑了一下,颇有些妥协的意味。

这个秦知意……

如能驾驭得好,那么确实是一把利器。

惧怕她的人,只是因为自己没有那个能力罢了。

而他楚离恰恰相反,他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

半晌,他缓步走上前去,伸出手欲将她扶起,一字一句道,“朕答应你,必将严整军队,颁布条例,绝不滥杀无辜,绝不侮辱民女,绝不侵占百姓良田财产,视大周百姓为己民,视天下万民为己出。”

秦知意微微勾了一下嘴角。

她将头用力地磕在了白玉地壁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婢女提着宫灯鱼贯而出,昏黄的灯光如蛇一般蜿蜒在沉寂的夜色中,与天上的星子交相辉映。

风吹拂起宽大的衣摆,一人从夜色中缓步走来。

“……”

坐在高处的红木栏杆上的人转过头,她的眉眼轮廓被夜色遮掩,只能依稀看见一双明亮带笑的眼睛。

她笑嘻嘻地回望着那个从远方走来的人,“我道是谁半夜不眠四处乱晃……”

夜风拂过,吹乱了秦知意额前的碎发,她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原来是简将军啊……”

来者因为她刻意扬起的语调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又很快地舒展开来,他抿了一下唇,掀起了衣摆,缓步走过去。

秦知意笑笑,“怎么,简将军的伤好了?”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若是没有好的话,这可真的不能四处乱晃,万一一个不好,吹了风着了凉……”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伤势恶化,卧病在床,一着不慎……就此丧命……”

“那可真是可惜啊,不是吗?”

简唯将手搭在栏杆上,脸上带着一贯的冷漠神情。

他突然开口道:“他没有死。”

秦知意的睫毛颤了一下。

简唯转过头,与秦知意直直对视,“他受了伤,现在被我送到一处府邸静养,你若是想见他,随时都可以。”

秦知意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她双手撑起身体,翻转了一个角度从栏杆上跳了下来。

夜风将她的声音吹散。

她问的是:“为什么?”

简唯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看向远方。

他道:“从这宫中看不见外边的天,甚至连月亮都会被楼阁分割遮挡,有的时候会听见外边的喧嚣,但却像是在做梦……”

“秦知意,你有这种感觉么?”

他俯身扫了扫自己的衣摆,狭长的眼睛眯了一下,目光冷寂。

“我从睁开双眼起就觉得我周围的一切都是假象……”

“痛苦麻木,自我怀疑,脑海中浮现出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嘴角下抑了一丝微小的弧度,继续面无波澜地继续道,“我一直都在探索这件事的根源,直到后来我发现……”

他转过头,“你应该也有相同的想法。”

秦知意握着衣摆的手一紧。

接着,她发出一声嗤笑,“简将军怕是因为压力太大了吧。怎么,看我这些日子在练兵的时候把跟随你的骑兵都笼络到了自己这边,头发都快愁秃了吧?说不定再过些日子,军中连那些爱慕的你的小姑娘都要倒戈了。”

说罢,她又笑笑,“按理来说你我为同一君主效命,是竞争对手,但是谁叫我善良呢,在此提醒你一句……”

秦知意看着她,目光在过境的寒风之中慢慢暗了下来,“与其想这些有的没有,不如为陛下安排好这一步棋如何走,比起我,你的压力会更大,对付大周我自有把握,梁国于你而言,才是一块难啃下的骨头。我可不希望到时候你还要我分神帮你。”

简唯扫了她一眼,不再言语,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然后,从身后吹来的夜风携来了一句话。

“简将军,此去梁国,可要抓把劲,不要被我落下太多呀,免得到时候失去了皇恩宠幸,可别难受得哭鼻子……”

笑意从话语中溢出,但却多了几分温度,“你要是连我这个乱臣贼子都比不过,可如何堵住天下万民,悠悠众口呢?”

“是吧?”

·

黄沙乘风而起,在天际映出狂乱的昏黄影子,黑云一般的大军压境而来,行走间只有兵器相撞的冷色音调。

原本在城门上站岗的士兵揉了揉睡眼,在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之后狠狠地打了个激灵,他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面色惊慌地大吼道,“快!快去禀告魏监军!”

惊慌失措的声音在城门的上空传开。

“敌军来袭!快、快去禀告魏监军!”

此刻的魏云正斜倚在榻上,身边跪坐着两个貌美的侍女,一个正低眉为其除去果皮,将晶莹剔透的果肉送入他口中,另一个则是娇笑着举着团扇慢悠悠地替他扇着风。

他嘴里哼着不成调子的曲子,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

自从秦知意走后,再经过李申的帮助,他终于夺回了自己在军中的权利与地位。

一经复位,他就立刻以狠厉的手段将往日那些支持秦知意的人都收拾了一遍,现在边关军营中士兵们皆是噤若寒蝉,把他当做天王老子一般供着,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关于他的不是。

一边这么想着,魏云笑得更开心了。

“秦知意呀秦知意,当初你那么嚣张,可有想得到你现在的结局?我现在光鲜亮丽,是位高权重的魏监军,你呢?你现在就是一具尸体!冰冷冷的尸体!死得窝囊极了!”

想起当初秦知意将剑抵在自己脖子上的画面,魏云的笑声中还带着几分畅快,“不仅如此啊,你那个傻弟弟还想要跑去找你?啧啧啧,真是可怜啊,本来就是一个活不长的药罐子,这不是诚心找死吗?”

“你们一家人在黄河下团聚,可还开心,哈哈哈?”

他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用嘴接过了侍女递上来的果肉,眉眼间尽是春风得意之色。

打仗再厉害有什么用?

还不是他魏云笑到最后了?

正当他想要继续开口的时候,就在此刻,从门外匆匆忙忙闯进来一个士兵。

“不好了监军,敌军来袭!”

魏云听闻微微一愣,倒是没有任何惊慌,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你这是什么反应?如此做派扰乱军心,诚心找死吗?”

他微微冷哼一声,“梁国虽然攻陷了南边的几座城池,但是我们这边的可谓是固若金汤,他们注定空手而归。”

“叫秦家军那群废物上去挡着不就行了?这点小事还来跟我说?”

那士兵颤巍巍地抬起头,“监、监军,是齐国的军队,是齐国的军队啊!”

魏云猛地抬起头,嘴边的果肉一下子掉了下去,他推开身边的侍女,坐直了身体道:“你说什么?”

怎么可能!?

前些日子李申还收到了李央和的亲笔书信,信中明明说虽然齐国的那个小皇帝提出的条件苛刻,但是还是答应了与他们联盟,而李央和也将在这段时日内赶回来。

这怎么可能!

魏云身形不稳地站了起来,他看起来一副快要晕倒的架势,颤声问道:“是……是齐国的简唯来了么?”

士兵面色惶恐地抬起头:“不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