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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天明,给何夏发了条微信,【S:晚上我去接你下班。】

何夏睡了一觉,头脑清醒多了,只觉昨晚的一切像做梦一样,理智地想想,蒋凝说得对,还是得和宋偲好好谈谈。

就算荷尔蒙被他挑了起来,她也能用理智把它压回去。

她回了一个【好】,规规矩矩爬去上班。

宋偲先趁中午的时间去见了蒋凝,请她上附近一家超贵的网红餐厅吃饭。

蒋凝一见面就敲他脑袋,“好小子!终于忍不住了?”

宋偲垂头抿唇一笑,恭恭敬敬给蒋凝拉开椅子,“凝姐想吃什么,只管点。”

蒋凝打量着他,目不转睛,“说真的,你没想过把头发剪短,胡子刮干净?那样说不定夏夏就彻底跑不掉了。”

宋偲又笑,“她不是看脸的人。”

蒋凝一想也是,王一川那么胖,何夏也不挑。

她睨着宋偲摇摇头,“搞艺术的人都喜欢这样?你是为追求个性呢,还是因为剃了胡子会丑?”

宋偲笑着转了话题,“如果夏夏要我剃胡子,我肯定剃,她要我剃光头都行。”

“哇。”蒋凝双肘撑在桌上,一面翻着菜单,一面眯眼笑道:“还真是会撩人,难怪把我们钢铁女侠都给撩翻船了!”

宋偲等她点了餐,浅笑着问:“她可能仍会拒绝我,所以想问问凝姐,我该怎么办?”

蒋凝叹一口气,正经起来,“你能让她动心,真挺不容易的。你不知道,从大学时候起,追她的人都没断过,高矮胖瘦三十六行,什么样人都有,富二代、大老板、青年才俊,形形色色。但是夏夏呢?”

她看着宋偲,“她在生活上很勇敢,但在感情上,其实是个特别胆小的人。”

话里有些心酸。

宋偲不明所以,继续等她说。

蒋凝组织着语言,“你觉得她对他爸和她家那些亲戚都特别好是不是?”

宋偲点头。

“其实那些都不是她的亲人。”

宋偲恻然。

蒋凝说着都觉心酸,眼眶发涩,撇转头,“她的身世,我不便细说。不过,她这个爸爸是她养父,也是他们村子里唯一一个老师,她算是他和村里人一起养大的,用她的话说,从小吃百家饭,穿百家衣。小时候,他们养她,现在她出息了,她就觉自己该报恩了。”

宋偲震惊得胸口激荡,这样的人他只在新闻上见到过,那么乐观那么温和的何夏,怎么可能?

他低下头,眼角有些湿,咽下一口唾沫继续默默听着。

“所以我说她勇敢,若是换了我,肯定没法像她那么阳光乐观又热爱生活。但是她又胆小,或者说是谨慎。她不容许自己的人生犯错,每走一步,都非常认真仔细地规划。

“她从小学习就很努力,因为她明白,那是唯一改变她命运的办法。不然她的人生轨迹就和她们村随便一个女孩一样:读完义务教育,出去厂里打工,或者在镇上找个人嫁掉。

“她从山里的村小考到镇上的初中,再以中考状元的身份考入城里高中,再以高考状元的身份考入大学。

“本来她被学校保送读研,但她需要钱,所以放弃了报送名额,考了公务员。因为公务员稳定,是铁饭碗,不但她的后半生安稳了,她身后的人也能和她一起安稳。

“她的出身,是她胆小的原因。”蒋凝深深看向宋偲,“因为她没有退路。”

“所以她害怕将来家庭不幸福,害怕生活出现不可控的风险,尽量用理智去选择另一半。

“我们或许可以随意折腾自己的人生,比如说你想玩音乐,你就玩儿,比如说我想随便换男朋友,我就换。就算是踩到坑撞到墙,也赔得起,是不?可夏夏不一样,她不但没有退路,还背负着那么多人。

“她的养父,在大地震那年被垮掉的校舍砸到腰,伤了脊椎,一直瘫痪在床,常年需要人护理。帮助过她的那几家人,小孩儿也马上要高考、中考,她还想尽自己所能去提供些资助。村里的人都看着她,觉得她是他们培养出来的希望,她压力很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蒋凝看着宋偲眼底渐渐起了一层水光,眨一眨眼,那水光又散去。

宋偲点点头,从嗓子深处吐出两个字,“明白。”

所以何夏想结婚,想找个人生伴侣,她说她没办法跟着感觉走,说她没办法只是玩玩儿。

不管是从精神上,还是物质上,还是身后的期望上,她都没法轻轻松松地享受爱情。

宋偲心上像去刺丛里滚了一圈儿,这儿那儿都不经意扎满了刺,疼。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身边会有这样的人,都这个年代了,还在为生存苦苦挣扎。

他忽然觉得,自己和那些朋友歌里叫嚣的灵魂自由、反抗叛逆、惆怅忧郁,都那么地微不足道,真正的苦难其实离他们还远。

孤独与饥寒,吃过这些苦的何夏却比他们谁都更积极认真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