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2 / 2)

丫鬟怵他的威严,垂头不敢分辩。谢柔身为他的妻子,倒是不太怕他板脸,笑道:“不怪她,是妾身要来的。昨儿世子难得在家,妾身却不中用又犯了气喘的老毛病,今儿好一些,就想来看看世子这儿。”

她轻声细语的,语速极慢,间中还停顿缓了缓。

“还不扶夫人坐下。”

郑元青见她气不顺,又扫了眼那个丫鬟。

谢柔忙说不用,抬眸细细看他,神色再温柔不过:“再过两日是姐姐的忌日,妾身还想和往年一样,去给姐姐上柱香。”

她嘴里的姐姐叫郑元青有些许恍惚,眼前闪过那张鲜活的面容。

“世子?”谢柔见他没作声,奇怪的又喊一声。郑元青回神,眸光微闪:“不必了,往后都不必了。”

谢柔神色一顿,心里就有几分忐忑和迟疑:“可是妾身哪里做得不好?”

“并不是,你不要多想,只是以后都不必了。”

他也没法解释为什么,把帽子往头上一卡,朝病弱的妻子说道:“我该走了,你注意身体。”

“......夫君。”谢柔追着他步子跑了几步,可他已经穿过庭院,径直出了门。

望着空空的院子,谢柔神色有几许黯然。

她身边的丫鬟心疼道:“夫人,我们回吧,一会吹着风可不是好玩的。世子既然不让你去上香,你不受这委屈多好。就因为早年跟世子定过亲,世子是愧疚当年没能救出她,私下许她妻位,可也没有你去给个罪臣之女伏低做小的道理!何况老爷和老夫人那都不做作数的,那是个死人,都死了多少年了!”

谢柔闻言忙去捂她的嘴,叹气道:“我有什么委屈好受的,自小身子就不好,光有个出身,嫁过来后又未能养育个一儿半女。世子一直还是敬重我,连个妾都没抬,我还有什么好委屈的。”

丫鬟听她把自己放得那么卑微,都替她心酸:“夫人,您和世子都还年轻。”

谢柔却扶着她手,慢慢往外走,朝她笑了笑说:“我再去给母亲说说,让她帮着劝劝世子才是,总不能膝下就那么空着......”她这身子,承了雨露也没有动静,恐怕是真不能生养了。

***

顾锦芙昨晚在汤婆子暖过的长榻里窝一晚上,次日醒来精神了许多。

她在那场洪水里死里逃生,就落下畏寒的毛病,一到秋冬再碰上小日子,身上就半分力气都没有。

她从被窝里钻出来的时候,被一个暗影吓一跳,险些没叫出声来。

赵祁慎无声无息坐在床沿,双眼一错不错地看着她,那眼神说不出的幽怨。

她定晴看清楚人,嘿嘿朝他一笑:“醒晚了,没能伺候您更衣。”

不想他一只手就伸过来,在她嘴角摸了下,她愣了愣。赵祁慎捻了捻再干燥不过的指头,嘴角微微一扬,似笑非笑,站起身就往外头走了。

顾锦芙坐在被窝里,没闹懂他那是什么意思,出神一会,下榻找出自己的宦官服去更衣梳妆。末了还得找来火盆处理自己的东西,然后从暗门出去,把灰都埋到隐蔽的树下。

昨儿一场雨后,天空被洗刷得一片蔚蓝。顾锦芙拍了拍手,把土踩结实,抬头看明亮的天空长长吁出一气。

外头司膳房的小太监们正往这儿送早膳,她听到动静,忙不跌再暗中到内寝。走出里间的时候见到赵祁慎一早就伏案写什么,一改前些日子的懒惰。

她要顾着外头,安静从他面前去,等早膳都妥当,才转身回来请他上桌。

宫里的日子其实天天都是按步就班的,他进宫来又用谁都不习惯,连带给她身上又多担了活儿。

原本那些应该是李望和其它太监干的事,变成她每天睁眼就要开始为他打算,吃喝拉撒,说是奶妈子不为过。再还有本职工作,内司监的折子,陪着议政,成天琢磨那些大臣的心眼是好是歹。

顾锦芙觉得自己是真辛苦,可是她心里有个盼头,就盼着能在外廷找到当年父亲案子的蛛丝马迹,觉得再辛苦也要撑下去。

这不刚用过膳,外廷那些大臣就又来了,她默默同情赵祁慎一把,觉得他过得确实也没有在建兴舒坦。这么想着,心里头也平衡一些了,起码有人陪着她一块儿吃苦头。

在他见大臣的时候,她回了内衙门一趟。李望正提溜着一个小太监骂,屋里候令的众人低眉顺眼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望见她回来,倒是停止了骂人,却是阴阳怪气冷笑,说道:“魏掌印,后宫里头,不是香送错了,就是膳食分例不对。如今娘娘们都说是我们内监不用心当差。”

顾锦芙闻言淡淡看他一眼,撩了袍子坐到位置上,捧过小太监上的热茶才慢悠悠地说:“倒不是错了,先前已经跟李公公说过,朝廷连赋税都收不上来,陛下把自己的膳食和用度都缩减了,司设房司膳房那头总不能让后宫娘娘越过陛下去。”

李望自然是知道的,但他掌着总管事务,却被她分了权。如今后宫不满的是她这头,他才不会傻到去背锅,依旧皮笑肉不笑道:“这恐怕就得魏掌印去跟娘娘们再解释解释,如今司设司膳都不归我管了。”

顾锦芙听他第一句就知道后面什么等着她,她微微一笑:“自然。”

不就是去解释几句,她跑刘太后刘皇后那里就够了,上回赵祁慎把刘太后逼得不敢再造次,这次事关国库,刘太后是个聪明的就不会有意见。

她担了这差,李望心里总算满意一点儿,觉得自己也算是争回一口气,压了回魏锦。他也端起茶,正要送到嘴边,却又听到她说:“如此,还请李公公回避一下,我要议事了。”

正得意的李望脸色霎时铁青,捧着茶的手尴尬停在那里,茶送不送嘴里都不是。最终还是没喝一口,一拂袖走了!

下头的承笔太监几人都摸摸鼻子,这东风西风的打架,压来压去的,他们闭紧嘴看就是了。

顾锦芙昨儿没管事,处理积在一块儿的事务后已经是半个时辰过去,她抱着一堆折子回乾清宫,才上了台阶便看到笔直站在那儿的郑元青。风吹得他袍摆簌簌作响。

她想起来自己那天没去赴约,倒也不心虚,目不斜视再往前走。

他却朝她走来:“魏公公。”

她就奇了,这人三番几次想做什么?想着脚下却没有停,不料他是直接伸手去拽了她胳膊。

她脚步停顿下来的时候,手里的折子落了一地。

“郑副使,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抬起下巴,冷冷看向他,是疏离与不耐。他一愣,没想到会弄掉她的折子,只好先蹲下身去拾,一本一本细心叠好再递给她。

顾锦芙没好气接过。两人相对而立,离得十分近,他垂眸望着她淡漠地面容,甚至近到能看到她纤长的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