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殿下派人来传话,再过一个时辰,咱们就能进城,”青梅将小几上的琐碎东西都收了起来,放进暗格里,才问歪在马车里,骨头都要散了的金堂,“少爷要不要换身衣裳,去老爷、夫人那儿?”
金堂慢悠悠翻了个身,过了片刻,才懒洋洋道:“先换上吧。”
青梅听完这话,赶紧翻出了一套早备下能见客的衣裳,放在了小几上。
金堂连着坐了一两个月的马车,浑身上下,骨头没有一处不酥。
他抱着一个冰冰凉凉的玉枕,在马车里有限的空间里来回转了好几个圈,才揉着自己已经散成鸡窝的头发坐了起来。
几乎是才一坐起来,金堂便觉得自己又要栽倒,忙喊道:“青梅、青梅,快拉我一把!”
青梅眼疾手快拉住金堂,又掐着他的腋下,把他给抱了起来,迅速服侍他换了外裳。
等换好了衣裳,青梅又为他将头发用发带束了起来,这几日都是夜里下雨,白日凉爽得很,便没像在路上一样,扎得很高。
等全都鼓捣完,金堂才觉得自己恢复了力气,掀开车帘子道:“停车,停车,我要去爹娘那边。”
车夫扯了扯边上的一根线,立刻就有一条红色的飘带高高舞动起来。不独是这一辆车,连带着在后头的几辆,都一并停了下来。
金堂跳下马车,两脚软得像踩棉花似的,他在地上狠狠剁了两下脚,才往前头走去。
青梅方才见他下车,已经叫人先去报了信,此刻徐氏他们的马车也正在前头等着他呢。
托福昨晚上有雨,官道上没尘土漫天,金堂才有心思自个儿慢慢往前头走。
“少爷?”走到半道上,金堂突然停了下来。
金堂对青梅摆了摆手:“你先去前头,我去去就来。”
却是金堂瞧见了几朵路边开得正好的野花,金灿灿的,很是好看。
他快不跑了过去,仔细跳了几朵,握成一束,才又一路小跑着继续往前去。
青梅跟在金堂后头,在金堂要上马车时,才扶了他一把。
“娘,娘,你看我找到了什么,”金堂撩开车帘子,满脸兴奋的往里去,献宝似的将花送到了徐氏面前。
“真漂亮,”徐氏小心的接了过来,又叫谢父赶紧寻个水瓮出来,将花放好。
金堂见状,得意的笑了起来:“我方才在路上瞧见的,第一眼就觉得娘你一定会喜欢!”
“就知道在这些小处费心,”谢父可不会说他如今正有些醋呢,他一边将小瓮摆上来,一边幸灾乐祸道,“你姐夫说了,要来接我们,至多半个时辰,你便能见着他了。”
“爹!”金堂皱着一张脸,正色道,“等姐夫来了,我一定告诉他,你总在我面前说他坏话,叫我如今看他,都像是妖魔一般吓人。”
徐氏闻言,不由得笑出声来,帮着金堂道:“可不是吗,三殿下平日写信,也都是念着金堂的,连平日的节礼,还有单指明给他的呢,可见是喜欢我们金堂的。”
“你们两个说得,倒像我是个恶人,”谢父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些话到底对金堂起了影响,他心里莫名多了几分焦躁,时不时掀开车帘子往外看不算,还难得正襟危坐,做出一副正派模样。
谢父有心取笑他,却被忍笑的徐氏拉了一把,便也忍住了,端看他到底能绷到什么时候去。
若是平日,金堂早能发现爹娘的小动作,如今他心里忧心忡忡,连这些小处也瞧不见了。
我快别自己吓自己了,金堂暗暗想到,方才还说爹在我面前丑化姐夫呢,我如今却还自己这么想姐夫,这可真不该。
可是打手心很疼啊!金堂的手不自觉的缩了缩,我都那么大了,还被打手心的话,多丢脸。
不对,姐夫气急了会亲自上手,脱了裤子揍铮儿他们,现在他们长大了,万一轮到我怎么办,那可更丢脸!
金堂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脸上表情也没作掩饰,看着就和变脸一样好玩。
徐氏忍笑忍得辛苦,一把掐上了谢父腰间的软肉,直让毫不顾忌无声笑着的谢父顿时苦了脸,如今脸上神色,也和金堂变得差不多。
徐氏这才看了谢父一眼,不着痕迹的收回手,用团扇掩着脸,笑了起来。
等到金堂回神,徐氏和谢父都已经恢复了正常,两边的窗帘也已经被掀了起来。
凉风带了青草香气入内,带着即将告别长途旅行的欢欣。
很快,车队停了下来,金堂看了一眼窗外,疑惑道:“怎么停了?”
“大抵是你姐夫到了,”徐氏默了默时辰,说了心里的猜想。
金堂身子一僵,才放松了片刻的神经又立刻绷紧了。
金堂在心里默数,等念到三十二时,他听见了渐近的马蹄声。
只片刻,姐夫的脸就出现在窗口。
不得不说,姐夫虽然快四十岁了,却独有一种属于成熟男人的魅力,兼之长年在外,更有上位者的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