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青梅, ”金堂辗转反侧到半夜, 好容易眯了一会儿, 又因为一个噩梦醒了过来。
梦里,姐夫领着人去泰山封禅, 冰天雪地, 寸步难行。原本上山的路就不算特别好走, 有些地方还只有一步宽, 路上结着冰,稍有不慎, 就是粉身碎骨。金堂顺着姐夫的视线往下看了一眼, 就被底下云雾缭绕的情形给吓得腿软, 立刻醒了过来。
“少爷醒了?”青梅赶紧走了进来,道, “才刚破晓呢, 少爷不如再睡会儿。”
金堂睁眼皮子都觉得费力, 却觉得精神十分亢奋,方才那惊吓的余威还在脑子里挥之不去。他摇了摇头道:“睡不着,不睡了,过会儿我去姐夫那儿。”
青梅奇道:“今日这么早就去吗?”
李恪一向不拘着金堂他们什么时候必须去他那儿,只是每日上午李恪大都有公务处理, 李铮他们便多在上午跟去学习。金堂惫懒, 每每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便要吃饱喝足, 又午睡后才去, 几人便也有了一种无言的默契。
金堂点了点头,没多说话,由着青梅服侍他洗漱更衣。等金堂到了李恪书房,还不到朝食的时候,李恪都还没来。
他心里担心,又浑身乏力不想动弹,半靠在椅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又沉沉睡去。
李恪领着两个儿子走到书房外,便见玉书守在外头。
“可是小舅舅派你来传话?”李钺问道。
玉书忙答道:“今儿少爷醒得早,朝食都没用就过来了。”
“这可难得,”李铮笑道,“那是谁在里头伺候?”
“少爷不叫在里头伺候,把我们都给赶出来了,”玉书道,“不过少爷打从进去就没什么动静,许是又睡了。”
李铮两人还奇怪金堂怎么跑来书房睡着,那头李恪却猜到几分缘故。
李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人悄悄进门。
李恪先扫了一眼,却没见着人,不由得挑眉。
还是李钺最先发现金堂的位置,笑着指了指桌案后头的椅子。
这椅子比平日用的宽上许多,只因两侧和靠背都搁了垫子,才显得和平日所用差不多大小。
如今金堂蹬了鞋子,枕在一头的垫子上,又把另一边的抱在怀里,缩着身子睡得正香。
李铮眼尖的瞧见地上掉了个荷包,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将荷包捡了起来,打开一看,是碎成几块的桂花酥,显见是早晨出门前青梅才给装上的。
李恪见状微微摇了摇头,轻手轻脚的把金堂抱了起来,移到书架背后的榻上。
金堂睡得沉,连李恪等人说话的声音都没听见,等到他饿着肚子醒来时,李恪正和李铮兄弟俩说起那封信的事。
“皇上有意继续封禅之事,朝中争执不休,如今还未定下人选,”李恪道,“母后认为这是个机会,若过几日果然成了,今年便要你们坐镇颍州。”
“爹放心,”李钺道,“若有拿不准的事,我们不是还能问外祖父吗。”
李铮却道:“爹是准备一个人去?不如留弟弟在颍州,我陪爹去吧。”
金堂穿着袜子,在榻上坐了片刻,醒了醒神,方悄无声息的下了榻,藏在书架后头。
李恪摆了摆手道:“此去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用不着你们。”
李恪眼角余光瞥见金堂衣角,又很快收回视线,才补充道:“你们平日也和我学了不少,又有岳父帮衬,我是不担心的,唯有你们小舅舅,若我走了,只怕他功课要落下不少,你们平日切不可由着他的性子来,免得耽搁了他。”
一听这话,李铮兄弟俩对视一眼,一同低下头,他们俩哪儿能管束得住小舅舅啊。
李恪故作不悦道:“潘先生说,金堂照这么学下去,后年可便可下场,秀才功名,算是十拿九稳。我也不叫你们管束他太过,只要叫他能安生读书,日后我们若护持不了他,他也能有口饭吃。”
“爹说得是,”李铮道,“世事难料,若这次爹果真代皇上封禅,咱们一家势必会回到京中,到时候,便再没有如今一般的散漫日子了。”
金堂听着这话,心里乱糟糟的,又悄悄爬回榻上。
姐夫回到京城,便是要正式掺和进争权夺位的旋涡里。凭着姐夫的身份,若不能成为最后赢家,只怕这辈子连带着后人都不能安生。
而自己呢,金堂心想,胸无大志无妨,但是让姐夫他们在这样的情形下还为自己担心,他自己心里便已然过不去。
何况他一向和姐夫一家要好,自己又没什么本事,万一被人拿住,当威胁姐姐姐夫的把柄,那他岂非罪过大了?
金堂是等李铮两个走了之后才起来的,他揉着眼睛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走了出来。
这日下午,李恪再考金堂时,便明显感觉到,金堂对于学习上的事情主动多了,也认真多了,甚至不需要说,便自己给自己加了一页题做。
李恪心里跟明镜似的,却还夸道:“今日不错。”
金堂听得心里十分羞愧,他分明还能做得更好,只是早前已经懒成了习惯,总想着取巧。
不过此后,金堂对待学习倒是越发认真。虽然还保持着从前的作息没有更改,但他的态度,已经从根本上开始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