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皇帝确定了开春将要前往慈佑寺一事,京城的气氛, 便好似添了几分松快, 总算有了些要过年的意思。
宫里宫外, 张灯结彩,承恩公府门庭若市,便是被幽禁在府中的二皇子,也在深夜得了不少礼物。
颍州河下村中,潘先生讲完这最后一次课, 便要给学生们彻底放假过节。金堂, 就是这最后一名听课的学生。
待到讲完课, 潘先生又翻书给金堂布置了不少作业, 才道:“你若想来年一试童试,此番家去,可不能只顾玩乐。”
“先生放心, ”金堂道,“等到年后上课,您只管考我, 必不会叫您失望。”
见潘先生满意的点头, 金堂又起身同潘先生作揖道:“听说先生今次要回乡过年,学生不能前来拜年,便提前同先生道一声过年好了!”
潘先生没料到竟还有这么一出,故意道:“便是如此, 等到转年回来, 你的题目, 也是我单独出。”
“先生您现在说的,像我什么时候不是做的独一份儿题目似的,”金堂说完,便跳下凳子,飞快拎起已经收拾好的东西,笑嘻嘻的同潘先生道,“我先回了,先生明年见!”
“这小子,”潘先生嘴里骂着,面上却没半分恼意,若是金堂在此,只怕又要说一声,先生您这是不是就是标准的笑骂之类的话了。
才走了一小段,金堂就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他停下来默了一遍自己带的东西,没觉得带掉了,便继续往前走。
没走几步,金堂放轻了步子,几近无声,他觉得,好像有谁在跟着他。
等走过转角,金堂特意躲在一旁的小屋里静静等候,果不其然,很快有一人显出了身影,许是没想到金堂走得这么快,那人还特意快走了几步。
金堂认得那人,正是李恪府里的管家,他这才松了口气,从小屋里走了出来。
那管家见自己被金堂发现,立即行礼道:“见过金堂少爷。”
“你不是该在府里吗,怎么会在河下村,”金堂说着,又带了几分深意道,“你默不作声的跟在我后头,躲躲藏藏的,我还以为是坏人呢!”
管家闻言,不慌不忙道:“金堂少爷这可是冤枉属下了,属下原是来帮金堂少爷向潘先生告假,方才问过潘先生才知道,您从今日起已经放假了。”
“属下出门原就比您慢了一步,便只得在路上加紧些,才能追上您,并非是有意躲藏。”
金堂心里有些奇怪,又像是隐隐预感到了什么,问他:“你说你来帮我告假,又是为什么?”
“是主子的吩咐,”管家说到这句,面上神色不自觉变得和软许多,甚至躲了几分笑模样。
金堂心里一跳,就像是预感被应验了,显出些兴奋之意,算着日子,姐夫似乎的确该回来了。
“你帮我拿着,”金堂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在管家手上,自个儿转身就往外跑。
等走到门外,果然见空地上停着一辆马车,正是他常用,李恪也常坐的那辆。
金堂赶过去,也不上马车,就站在地上,踮起脚伸手去掀帘子。
“金堂少爷!”马夫瞧见金堂动作,就要说什么,却还是没赶得及金堂的手快。
马车里,是空的?
金堂一愣,手不自觉放了下来,心里的热度被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明显感觉到雪的温度。
“原来不是啊,”金堂鼓着脸,垂着头。
“金堂,”李恪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在底下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进车里去!”
“姐夫!”金堂本能胜过理智,惊喜的喊出声。
金堂转过身,李恪今日穿着一件宝蓝色的披风,上头绣了些暗纹,颈项处是灰白的狐狸毛。他正逆着光,从冬日菜畦间的小径上走来。不知怎么的,金堂就觉得李恪的心情有些不太好。
金堂直接跑了过去,只是还没等他抱住李恪,就已经被李恪掐着腋下拎了起来。
李恪掂了掂手里的重量,蹙眉道:“怎么轻了,是不是又挑食了?”
“我才没有,”金堂反驳之后,在心底默默补充一句,我有钱吃想吃的,这叫挑食吗?必须不能算啊!
金堂立刻张开手臂,歪头显摆道,“姐夫你没发现我抽条了吗!”
“抽条归抽条,瞧着没那么福气了,”李恪捏了捏金堂的脸,言语里还颇有些遗憾。
金堂七八岁了,脸上的婴儿肥都没消下去,看着十分讨喜。何况他父母俱在,兄姐俱全,是老来子不说,父亲官位也不低。在京中时,他便是各家争相邀请的压床童子。
加上他会哄人,吉利话闭着眼一叠声的往外出,不少贵妇人都喜欢他得紧,连京中出了名严肃的老王妃,也时不时叫给金堂送些吃食点心来。
细说来,金堂能在京城地界无人敢惹,还真有这些个夫人们的功劳。
如今,这风靡全京城的小孩瘦了脸,虽然更好看,更符合大人的审美了些,却总叫人觉得遗憾,仿佛总有哪里不得劲。
金堂一听这话就瞪圆了眼,他最不喜欢人家变相说他胖了,毕竟他其实真不胖,就是脸喜气,冬天再穿上袄子,就显得圆了。
他不胖的最直接证据,就是日日闲着,从不做重活的徐氏跟谢斓也能轻松抱得起他。
也就是李恪这么说,要是换了外人,金堂肯定要闹起来了。比如马诚,说一句他是个姑娘,就被他当场从别的地方找回了场子。
金堂委屈的抱住李恪的脖子,不肯从他怀里起来,简直被姐夫伤透了心!
李恪并没意识到金堂的伤心,只是顺势抱着金堂往马车方向走,一边走还一边问道:“想吃什么好吃的?等到家了,姐夫叫人给你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