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柱移弦(1 / 2)

被众人的目光盯着, 旁边负责晃骰子的店小二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简直觉得这是他人生当中最高光的时刻。

了不得,他这手底下, 可关系到无数银两灵石和一个人的脸皮呢!

“啪”一声,店小二咬牙瞪眼,骰盅被他颤抖的手扣在桌面上,手背上青筋暴露。

叶怀遥笑道:“哎哟,别紧张, 莫把东西给磕坏了。”

他这时候已经听出来了, 三枚骰子分别是“三、三、四”, 即“十点大”。

叶怀遥问赭衣男子:“你猜我猜?”

赭衣男子得意一笑, 故作大方道:“论理是到我了, 但怎么想都是你这张脸更要紧些。我今天就让一让,你来吧。”

叶怀遥道:“兄台真是会赚钱又宽容大方,谁能嫁给你,那可是三生修来的福气——我押大,‘十八点大’。”

周围的人都是一愣——哪有这样的?

投骰赌的从来都是大或者小, 要把这点猜中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至于具体的点数会是什么样的, 那谁能知道!

赭衣男子得意洋洋,说道:“那我就猜,是七点小。”

叶怀遥将手里把玩着的一小锭银元宝扔在桌面上, 笑道:“非要跟我较劲……行吧,小二哥, 劳烦你, 揭开看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骰盅上, 店小二深吸口气, 揭开了盖子。

他的目光往骰盅中一落,紧接着便瞪圆了眼睛,嘴巴也慢慢地张开了。

后面有人看不见,一边焦急地踮脚,一边嚷嚷:“几几几?到底谁赢了!快说啊!”

第一排有人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十八点……大!”

不少人挤到前面,伸长了脖子,眼珠子都恨不得瞪的脱眶,终于也看见了那三枚骰子,鲜红的六点朝上,整整齐齐摆成一排。

亲眼见证了这奇迹般的一刻,不少人“啊”地惊呼出声。

要知道,这局一赢,不光代表着叶怀遥保住了他的脸,方才赭衣人连赢数场积蓄下来的彩头,可全都归他所有了!

前面输的再多再惨算什么,毕生享之不尽的财富,只在此一局!

叶怀遥翘起二郎腿,将背往椅子上一靠,生动地用肢体语言诠释了“志得意满”四个大字的意思。

他却还尤嫌不足,大笑道:“如何?我这赌钱的本事,跟阁下比起来也不算差了吧!”

这边的动静也无可避免的将元献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容妄原本眉梢眼角都是阴刻之色,转头看见叶怀遥笑了,他的神情几乎是倏忽柔和下来。

叶怀遥生的十分精致大气,五官疏朗清隽,贵气天成,不言不笑地站在那里,就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只有在笑起来的时候才能看见,他的颊边其实还长了两个小小的酒窝,眉眼弯弯之间,便多了几分天真纯澈的好颜色。

每次看见他这样纯粹的笑容,容妄就觉得这个世间还是有美好存在的,别说仅仅是输上一局,就连命都能双手奉上。

他看了一眼叶怀遥对面如丧考妣的男人,实在不能理解这人竟还能如此一脸不情不愿,真是瞎。

赭衣男子自然说什么也想不到,当他说出“七点小”的时候,叶怀遥就已经全神关注起了骰盅中的动静,只听又是“嗒”的一声轻响,那枚四点朝上的骰子一个打滚,变成了“一”。

“三、三、一”——正是七点!

与此同时,那股无形的愿力再次出现。

叶怀遥既然已经知道其中关窍,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他假意说笑,将小元宝往桌上一扔,力道透过桌面在骰盅底部一震,三枚骰子便齐齐跳起,变成了三个“六”。

与此同时,愿力再生,正待反击,却被叶怀遥及时捕捉到了这丝波动,强行以灵识压制。

争的就是这片刻之间,马上,骰盅的盖子已经被打开了,一切失效。

赭衣男子的冷汗涔涔而下,两眼发直,盯着那骰盅,只是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叶怀遥道:“阿南,来,把银两灵石都拿上,今天赚了不少,回家吃肉去喽!”

元献和纪蓝英也被这一幕惊住了,然后眼睁睁看着容妄瞬间变脸,极痛快地答应一声,跑到叶怀遥身边去收银子。

——就好像他真是个惦记着回家吃肉的小男孩似的。

“慢着!”

赭衣男子回过神来,挡住了容妄的手,直勾勾盯着叶怀遥,厉声说道:“我不信,再来一局!”

叶怀遥本来好像真的都要站起来走了,闻言转过身,说道:“再来一局,倒也不是不行。可你还有彩头吗?”

赭衣男子每场赌的规矩都是将自己的全部财产尽数押上,这样的大手笔使他差点逼死了饭庄老板,但现在也让他直接两袖清风了。

叶怀遥还真把他给问住了,看着面前空荡荡的桌面,一时默然。

叶怀遥一本正经地说:“所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既然没了彩头,那差不多也就得了。阁下这张脸,给我我也没用呀。”

他揶揄对方几句,倒被自己的话逗乐了,低头莞尔一笑,跟着招手示意容妄跟着他走。

赭衣男子急忙叫道:“你别走!我有,我还有一样宝贝!”

他生怕叶怀遥拒绝,不等他说话,从怀中掏了个玉盒出来,打开后说道:“这乃是离恨天中由万千冤魂血气孕育出来的血胎石,只要一直用灵力滋养,假以时日,便可以成活。到时认你为主,便是一样护身利器,我拿这个跟你赌!”

淮疆道:“他身上的邪气就是从此物当中散发出来的!”

已经不用他说了,叶怀遥、容妄,甚至元献,在看见这样东西的时候,心中都齐齐一震。

叶怀遥眼波一动,神色未改,说道:“这东西你是怎么弄来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依旧温和,好像和方才没什么区别,但容妄敏锐地从中听出了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

即使没有叶怀遥的这幅态度,他也由血胎石意识到了某些差错。

自己色令智昏,离家太久还乐不思蜀,堂堂魔君为情所困,终于遭了报应。

——离恨天现在,很有可能要出点乱子了。

不过倒也不是大事,邶苍魔君狡猾机变的名声不是白来的,他行事向来习惯留有后手,现在也不过是需要解决一些小麻烦。

容妄心念电转,朝着叶怀遥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向后退开,瘦小的身形转眼消失在了周围的人群当中。

而随着叶怀遥迟迟没有在赌桌前坐下,赭衣男子的神情也已经肉眼可见的不耐烦起来,就好像他的身后有一条被火燎着了的尾巴,非得跟人赌上几把,才能缓解不断蒸腾上来的焦心与急切。

“问那么多废话做什么?你到底赌不赌?”

赭衣男子双目赤红,猛地冲上来,要去揪叶怀遥的领口。

“我不会输!我不可能输!来啊,你倒是跟我赌啊!”

他把赌钱的事吵闹出了一副逼良为娼的气势,眼珠发红的狰狞模样看得人心里发瘆。

幸好明圣不是街头只能任人强抢的大姑娘,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对方的手,退后两步,蹙眉盯了他一眼,问道:“你拜了哪路的妖魔鬼怪,求他保佑你逢赌必胜?”

他这话在普通人听来,大概不过是一句平常的嘲讽,但落到元献的耳中,却是如同冬日里的一盆雪水当头浇下,让他陡然醒觉。

元献心道:“我明白他为什么把把都能赌赢了,这人一定是求助了某路邪神,受到邪力保佑。但是……这事当中还有很多不合常理之处。”

整件事情当中从头到尾就透着邪性。按理说这种许愿肯定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那么赭衣男子付出的是怎样的代价?

大家都是修仙之人,没有世俗那些烟火红尘的困扰,为什么他明明不缺银两,还如此在意赌资?为什么要许一个这样可以称得上是低级的愿望?

这事不得而知,而且目前已经没有时间深究了——他们更加应该关心的,是对方从离恨天带出来的血胎石。

自从当年邶苍魔君与明圣同归于尽之后,魔族群龙无首,不少人曾经打过入侵离恨天的主意,却发现那片魔魅之地竟然自动封闭了起来,不得其门而入,只好作罢。

也正是因为如此,神秘的魔宫在他们眼中才更加值得探究和垂涎,这回听闻魔君即将复生的消息纷纷赶来,得有一大部分人心中都是存的这个心思。

如今魔君尚未露面,竟然已经有人将离恨天的魔石偷了出来。他们是如何进去的,又有多少人进去,带走了多少东西?

邶苍魔君跟这赭衣男子说许下的愿望之间又有没有关系?

这些事情不快点弄明白,一个不慎,就会造成魔能外泄,酿成大祸!

疑点如此之多,这赭衣男子却似乎已经彻底疯癫,根本就听不见叶怀遥所说的话了。

他一抓不中,竟然抬手将纪蓝英抵押给他的那柄长剑拔了出来,向着叶怀遥当胸刺去。

剑锋上寒光耀目,周围大多数都是普通的老百姓,何曾见过这种场面,一时之间四下尽是惊呼声,店内众人纷纷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