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神,侧了侧身避开这礼,慢慢坐了回去,“……阿萱妹妹无事便好。”
姜萱沉默片刻,忽道:“对不起,裴大哥。”
她歉意,为他的情义,为二人擦肩而过,哪怕这不是她的错。
裴文舒忽一恸。
他遣人回来打探,千方百计耗时甚久,最后才由店伙计认得甘氏家主打开缺口,反复传信,推测查证,才最终寻得她所在。
其中艰难未一一细表。
这一切都是缘于他的不死心,不见一面不死心,哪怕,其实明知已有缘无分。
他一直回避这个事实,心存一丝希冀,但今日姜萱一句对不起,就将他心中那些侥幸和不甘全部剥落。
他骤低头,以手掩目,忍住眼眶一阵潮热。
姜萱长吐了一口气,侧头望窗。
茶馆半旧的红旗在风雪萧索抖动着,天地一片寂寥。
良久,裴文舒松手,面上已不见异色,唯独声音微带一丝沙哑,他道:“虽有缘无份,只多年情谊却犹在。”
“阿萱妹妹若不嫌弃,可视我为兄。”
姜萱起身,深深一拜。
“二娘容身不易,盼兄长勿泄定阳诸事。”
她姐弟,卫桓,张岱姜琨,一环紧扣一环,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如今羽翼还不算丰满,若暴露凶险难测。
裴文舒虚扶,肃容郑重:“我立誓,绝不将你之诸事泄于第三人之耳。”
他补充:“打探的都是我的心腹,你放心。”
姜萱不管是否真放心,眼下也唯有表现放心,“劳裴大哥了。”
“是我打搅你了。”
无言一阵,他又问:“你那日是驿舍,是因为盐道吗?”
回头略略一想,他就明白过来了。
“嗯。”
见姜萱点了点头,裴文舒道:“我回头给你一个周家的信凭,你遣人去和周家的主事接触即可。”
这些凭信,是周家用来结交人脉和讨好权贵的,作用当然是买盐,平时也送出去一些做人情,裴文舒手上就好,施恩也好打赏也罢。
不是他不愿意亲自给姜萱铺路,甚至徐州就产盐,还是上佳海盐,但他知道她要低调不起眼。
有了这个凭信,就能顺利打通盐道,姜萱没有拒绝,“谢裴大哥。”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姜萱笑笑没答话,她看看天色,已渐暗,要走了,她出来也够久了,最重要是卫桓今早去城西大营,这时辰差不多回来了。
她不欲多生事端。
“我回去了。”
起身微微一福,姜萱转身。
裴文舒唇角动了动,起身送她。
出了店门,立在石阶上,眼看随卫牵马过来,就要离去,谁知这时,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嘚嘚嘚”蹄铁打在青石板上,密如雨点,转眼望去,马蹄溅起积雪,一行戎装铁甲急速转过街角。
当先一骑,年轻将军身披玄黑铁铠甲,赤色帅氅在雪光中鲜亮夺目,乌发红唇,眉目锐如刀锋,动魄惊心的昳丽,却寒如这冬月霜雪,腰挺背直,威势赫赫。
裴文舒眯了眯眼:“……这,是卫桓。”
他立即把人认出来。
打听郡守府时,他也猜测过很可能是卫桓,果然。
士别三日,刮目相待。
如今的卫桓通身威势,岂有半分昔日身世存疑的孤僻少年的影子。
他挑了挑眉。
确实是卫桓。
旋风一般刮过,转瞬已到近前,卫桓翻身下马,两步站在姜萱身边,瞥了眼裴文舒。
“阿桓。”
姜萱唤了他一声,“我要回去了。”
“嗯。”
卫桓低头:“冷吗?”
他唇角抿得紧,说着仔细看她衣着,姜萱狐皮斗篷拢得紧紧的,摇头:“我不冷。”
她抬头看裴文舒:“裴大哥。”
说着又看看卫桓:“这是阿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