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枚被“请”进卧室,外头关上门,锁上锁,袁枚倒是在里面喊着欢,又是求软又是发毒誓,可客厅里的人就和没听到似的,只随她闹。
袁枚气极,忽而听到身后有一女声:“怎么样?都和你说了,这件事儿,你是护不了他的。”
袁枚心头一颤,回头瞧见黑黢黢的影子里,姜琰琰双手负后,踱步而出,窗前正洒下一片月光,姜琰琰走到月亮的影子里,默默深吸一口气,她是人,又托了仙家猫的身,半人半仙,和许多修仙道的仙家一样,晚上晒一晒月亮,就周身舒畅。
房里突然多出了一人,袁枚倒是并不惊讶,别过头,几分沮丧地坐在梳妆台四脚白漆的梳妆凳上,手肘撑着额头,也不理姜琰琰。
姜琰琰语气平淡:“你也真是大度,都知道春柳的事儿了,还能冲下去护着他,为了爱情,连底线都不要了?”
袁枚怒瞪她一眼:“你别以为你和我大姐有交情,便能和我大姐一样,把我当小孩教训。”袁枚脸色微微潮红,腮帮子鼓气,翻了个白眼,“你上午出现的时候我就觉得眼熟,只是二十年前我还小,记不太清,倒是我大姐问了你的几句话让我想起来了。”
袁枚指着姜琰琰:“当年我大姐多伤心啊,跑去谷山村找你,结果你倒好,冷冰冰的,还说我大姐爱错了人,都是自找的,你这个不会老的妖精,若是没有你,今日的事也不会闹成这样。”
姜琰琰:“若是没有我,你已经死了。”
袁枚不说话了。
片刻的宁静,袁枚张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可一对上姜琰琰刀锋一样的眼神,又害怕了。
姜琰琰明白,就算自己温柔得和袁枚亲娘一样看着她,她依旧会害怕。
二十年过去,姜琰琰没有丝毫衰老,已足够诡异。
“其实,春柳和修勉的事儿,我一开始就知道。”袁枚突然说,“三个月前,他突然想支一笔钱,说是要支援湘江学校的建设,用来购买课桌椅的,我觉得,这是件好事儿,就让他别去找大哥大嫂了,他面子薄,我那两位哥哥姐姐,又都是厉害的角色,就说……要不……从我每月的零花钱里扣,也就两个月的事儿,第一个月,先给他一半。”
“后来我才晓得,这笔钱,是用来赎人的,要赎谁,我想不必多说,我瞧你,比我知道的还多。”
姜琰琰:“你就这么忍着?”
“算是我欠他的。”袁枚立刻又道,“不对,算是我们袁家欠他的,当年,他母亲病重,我们袁家出钱治的,但我没想到!”袁枚攥紧拳头,一口银牙快要咬碎,“他母亲竟然看不上我,说想找个贤惠的,还说他在老家已经订了娃娃亲。”
“所以你动了手脚。”姜琰琰倒是不惊讶,“尚修勉的老娘是在出院后一个月在老家突然旧病复发,死在家里的,她这个病,刚做完手术不能动气,你是怎么气的她?”
“可我补偿了。”袁枚正色,“我这些年,对修勉都很好。”
哦……这就是默认了。
姜琰琰回:“我对我家的狗,也很好。”
“这不一样。”
姜琰琰盯着袁枚:“可能对尚修勉来说,是一样的,还有,你刚才急着替他开解,到底是真心护着他,还是别有所图?”
袁枚扭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呵,”姜琰琰环顾了一圈,从这房子的天花板一直看到袁枚的脚后跟,“这间屋子,和我上午进来相比,多了一样东西,就在床底,不好意思,我刚才起身的时候不小心踹到了,还有你梳妆台上的这瓶透明液体,上午,我找玻璃瓶装蛊虫的时候,你好几个玻璃瓶都是空的,我还寻思,你这样的大家闺秀,梳妆台上放的不是香水就是雪肤膏,放着医用的玻璃瓶是做什么?”
“我记得,你姐姐和我说过,你从小就想当医生,后来,我听说你去了挪威学医,袁枚,你懂医,但是你没从医,你有人脉有资源,加上袁家的背景,你想拿到一些医用的东西,并不难,你这瓶,是乙.醚,虽然你这玻璃瓶密封性不错,可是我的鼻子。”姜琰琰说着,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鼻尖,“灵得很。”
当时姜琰琰拿着空瓶装着的黑线蛊虫,总觉得刚打开的时候好像闻到些什么味道,凑近了一闻,便知道了,那空瓶应该是装过乙.醚,后又被清洗过,才是闻这么一下,姜琰琰就觉得头晕了,一进了警署局,就趴在沙发上睡觉。
这睡觉不是真睡觉,她身怀仙家猫的宝珠,默默运气,运转宝珠,可排毒。
幸好不严重,闻东来的时候,她已经舒坦了大半了。
姜琰琰指划了一圈:“你不可能徒手用乙.醚,手套,纱布,你应该都有,既然有空瓶子,说明你平时是在用的,我猜,你原本是想下慢性的毒,让尚修勉嗜睡、头昏,这样他就离不开你了,可你床下那捆麻绳是新添的,怎么?你是想直接把他哄上来,迷晕了,绑起来,怎么虐待?”
“我只是不想让他离开我。”袁枚的声音尖细刺耳,“我说了,我们夫妻俩的事儿你别管,你救了我,我谢谢你,可这是你当年欠了我姐姐的不是吗?你和我们袁家扯平了。”
得,姜琰琰本是担心袁枚性情骄吝激进,真用了乙.醚对尚修勉下手,惹了更大的麻烦让袁琳不好收场,这下,倒是成了她多管闲事。
明面上都和袁琳决裂了二十年,当年说的话有多狠,如今她的处境就有多尴尬。
外头忽而有人敲门,袁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枚枚,睡了吗?”
袁枚回头,却发现姜琰琰已不知所踪,她挪着步子过去开门,门外,袁琳双手插着裤兜,身子半斜,起初靠着门框,略显疲惫,门一开,又是精神起来。
“爸爸回去休息了,人……爸爸让人关起来了,你也不要问我关在哪儿,你找不到的,我特意来和你说一声,只是让你不要担心。”
袁枚“哦”了一声,又问:“爸爸还是准备……把修勉送去警察署吗?”
袁琳叹气:“都带回来了,自然也不会这么快送过去,只是他伤了你的这件事儿,爸爸肯定不会随便算了,大姐劝你,如果你真的想让尚修勉活下一条命,最好顺着爸爸的意思,别闹大了,让爸爸脸色难看,让袁家招惹是非,也让我为难。”
“还有,爸爸这次是真生气了,下头散了之后,爸爸又去了那株蛇形梅底下,一个人,撑着拐杖,看了好久,你知道的,爸爸一心烦,就得去苗圃看梅花,枚枚,你听大姐的,别在一棵树上吊死,你二哥都娶过三个了,你为什么不能离婚?”
袁枚嘟囔了一句:“你俩还真是闺蜜,劝都是劝的一样的。”
“什么?”
“没事儿。”袁枚皮笑肉不笑,耸耸肩,“我睡了。”
第25章
翌日清晨,袁琳还在半梦半醒之中,忽而听到一声歇斯底里的哭喊。
“我的梅花啊。”
声音是从院子里发出来的,苍凉得可怕。
袁琳披了件长袍,遮住里头的睡衣,束带一扎就往楼下跑。
袁家大哥也推了门出来,赤.裸着上身,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还迷瞪着,张口就问:“怎么了?”
“不知道。”袁琳急着往下赶,撂下一句,“好像是爸爸的声音。”
苗圃里,袁老爷子握着拐杖跪在地上,皱巴巴的脸上淌满泪水,头发乱得不像样,身前就是那株蛇形梅,根部被铁锨挖了个大坑,袁琳远看还以为是蛇形梅被人给祸害了,走近一看,才发现那坑里埋着一件衣裳,衣裳古怪,布满类似霉点子一样的黑绿色斑点,可再细看,那斑点似乎在动,一涌一涌的,像是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