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吵吵了,江老师,您扯直嗓子嚷嚷一早上了也不嫌累啊,”方余收起手机,不刷微博了拍拍屁股站起来,颇为国.家.领.导范儿的缩着脖子跟不远处那些不知道是谁家粉丝的粉丝摆手,微笑,并稍稍提高声音道,“别照了哈,都别照了——咱家这个还没红呢,怕生,怕生。”
方余的话引起了那些粉丝们和工作人员的哄笑,这边姜川揉了揉耳朵,低低地嘟囔了句不知道啥意思的德语,随即便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继续看剧本去了,就好像刚才那闪光灯不是打在他脸上似的……
此时就连蹲在他肩膀上的谨然都不得不对他的淡定表示佩服,通常情况下,如果被人这么冷不丁的抓拍,就连袁谨然这样习惯摄像机镜头的大明星都会紧张一下——比如闪光灯下人会不会显得油头粉面、肥头大耳?再比如会不会妆太厚?或者是因为角度不对出现了颜艺?双下巴?又或者是不小心把爆出来的痘痘也照进去了?
毕竟这个世界上除了各种美颜相机,photoshop相机,单反等相机之外,还有一种存在逆天的相机名字叫:粉丝手中的相机。
多少黑历史就诞生在这种相机里从此一失足千古恨的明星那真是数都数不清。
谨然抬起后腿爪爪挠了挠脸,心里不由得庆幸还好自己现在是仓鼠,就算满脸横肉成砧板,蹲在那里就剩一团肉加毛也没关系,反正没有人能猜到这只仓鼠是袁谨然——因为袁谨然本人正美美地躺在病房里当植物人病娇美少年。
正当谨然开始进行自己的第三次挠耳朵,并考虑今天回去是不是要去浴沙里多滚几下时,这个时候,有剧务来通知姜川准备上了——原来是在刚才那阵骚动之间,得到了江洛成导演三言两语指导的王墨很快抓住了“从土匪变妖精”的诀窍,重新开拍后顺利一次过将“樵生买衣服”这一段戏演好,这会儿还没到午餐时间呢,进度条已经读到了八分之八十,接下来,是今天原计划的最后一个镜头——
关于仓鼠精樵生和早早就领便当的女一号大家闺秀的相遇。
樵生一般都称呼富家女闺名“素素”,而“素素”则会唤樵生的字“念然”——接下来的剧本里,富家女的大名都很少出现,而是直接以“素素”代称,而樵生却有“死耗子”“樵生”“念然”等各种花样式名字让道士怀锦根据不同情况叫着玩儿——所以,从剧本来看就可以明显地看出并不是每一个编剧都像是自己说的那样“爱过笔下每一个角色”,至少从《民国异闻录》这个名号上的女一号的着墨点不是很多这一点就可以看得出——这个角色温婉可人,话少,温柔,柔柔弱弱的标准大家闺秀,基本就是以前徐倩倩演过的最擅长的绝大部分角色换一件衣服的事儿而已。
徐倩倩是演得很顺手。
戏中,心地善良的素素答应给自己一块儿长大的贴身小丫头可心买一套衣服过生辰的那一天好穿,主仆二人开开心心上街,却一不小心撞见了一位衣着古怪,却是面目清秀的少年被成衣铺老板捉住喊贼的一幕——素素上前解围,替樵生给了衣服要用的钱,而后没曾想到仓鼠精与富家女初次见面便情投意合,约好了去吃下午茶,富家女将小丫头留在铺子里试衣服,与仓鼠精双双离去。
除了刚开始和王墨缺少磨合,ng了两次之后,接下来两人稍稍找到感觉就立刻过了这个初相遇的镜头——按照通常的情况与理论来说,男女主角的第一次相遇也是像主角登场一样,属于非常重要的镜头之一,但是从现场气氛和江洛成的表现来看,似乎并没有人这么认为——
看着徐倩倩和王墨对完台词,江洛成喊“咔”,所有人松了口气开始收工,工作人员a傻眼,用手肘戳了戳身边的工作人员b:“这就完了啊?”
“可不就完了么,王墨和徐倩倩都是有经验的演员了,还想咔上个成千上万次啊?”工作人员b耸耸肩说。
工作人员a挠了挠脑袋:“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是男女主角相遇耶——这么重要的场景不至于这么快就过了吧?”
工作人员b笑道:“那是因为真正的重头戏是在新婚夜那天樵生和怀锦初次碰面……那才是本剧男女主角的初相遇——你要是有机会看见剧本就知道了,那叫个天崩地裂海枯石烂,光从剧本的文字里我都能看见两人身后在电闪雷鸣。”
工作人员a沉默片刻:“……江洛成文笔不错?”
工作人员b笑:“好得很咧,充满了感情——不知道的恐怕都要觉得他是不是把自己带入哪个角色写的剧本。”
以上。
两人正讨论着,王墨和徐倩倩这边已经顺利收工——今日原定计划顺利在上午刚刚过去的时候就直接读完了进度条,将近十一点半的时候,由导演助理宣布大家原地解散,准备午餐,然后午休一个半小时,下午继续。
此消息一出,洛妮手里头的剧本颇为夸张地“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而姜川这边听到这个通知也是愣了愣,他原本以为江洛成会抓紧机会再拍一个镜头,但是……有饭吃他也挺高兴的,毕竟过年那几天他天天在家吃泡面都快忘记肉长什么样了。
剧务的小炮灰跑来跟姜川和洛妮道歉。
洛妮也不知道是紧张过度还是怎么的,说“没关系”的时候脸有些僵。
姜川直接伸长了脖子问:“饭盒哪领,有肉么?”
然后在剧务工作人员万分无语的表情以及经纪人先生恨铁不成钢的嫌弃中,姜川顺利地从自家那个任劳任怨的小助理手中接过了饭盒,打开,满意地看见了饭盒里的红烧肉,他将筷子笨手笨脚地合拢在一起,然后开始默默地扒饭。
方余:“你紧张一点好不好?”
姜川:“紧张什么?”
方余:“下午你有一大串台词要念——我跟你讲你不要觉得上午掉威亚掉得厉害就很了不起了,下午那么多台词才是见真章的时候,你若是出了岔子——”
“不吃饭能不出岔子么?”
“啊?”
“那不就结了。”
姜川低下头继续扒饭。
正如方余所说,按照计划,当天下午的第一个镜头就轮到姜川和洛妮的对手戏,剧情是关于怀锦顺着妖气一路追杀到“徐记成衣铺”,谁知道那个时候樵生已经买好了衣服遇见了美佳人两人携手双双离开,扑了个空的怀锦却完全不知情,不顾老板阻拦直奔妖气停留最旺盛的更衣间,一把推开了门。
门后面的自然是素素的丫头可心。
于是一身正气的怀锦与可心发生冲突,就被打入了“流氓行列”。
姜川:“早就想问了,什么是妖气?”
方余:“这么嘛——”
姜川:“我大学的时候,遇见过一个室友,每次他洗完澡,浴室里都会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方余:“……那叫狐臭。”
姜川:“妖气。”
方余:“狐臭。”
姜川一脸执着:“妖气。”
方余:“你去跟江洛成讨论呀,就问他‘怀锦能够追着樵生跑是不是因为它有狐臭呀’——你试试江洛成会不会打死你,如果你活着回来了,我就承认妖气等于狐臭。”
姜川认真想了想,然后说:“……还是吃饭吧。”
方余撇撇嘴,也蹲到一旁吃便当去了……此时因为上午的拍摄工作进行得可以说是相当顺利,整个剧组洋溢在一种轻松欢快的气氛当中,江洛成捧着跟其他工作人员一样的饭盒一边吃一边低声跟旁边的监制老师说话,监制老师吃的是爱人亲自给送来的爱心便当,这会儿腰杆挺直,一口饭一口茶再跟江洛成说说戏,也是颇为惬意的样子。
与周围气氛格格不入的那个只有洛妮,小姑娘紧张了一个早上,这会儿却得到消息说自己的戏被挪到了下午,也不知道该失望还是该松一口气,各种矛盾的情绪最后化作焦躁的心,整整一个中午人家乐颠颠地吃免费饭盒,就她坐在一旁就喝了几口水,一张小脸苍白,有看不下去的人让她多少吃几口,她摇摇头说:“怕吃太饱了一会儿脑子变迟钝跟不上台词。”
方余听了这跟姜川那个“不吃饭就能不出岔子么”的回答截然相反的说法,不客气地将口中的米饭喷回了饭盒里,姜川特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一边跳出一块没有沾到油的白米饭往蹲在自己膝盖上的仓鼠嘴巴里送——仓鼠也是十分配合地张开嘴给啥吃啥,并且为米饭入口的口感简直要感动得泪流满面:他从来不知道白米饭不配菜居然也可以这么香,而此时此刻,他前所未有地终于有一种自己确确实实当过人类的踏实感,嗨得直转圈圈,像是在一饭盆香喷喷的白米饭中自由飞翔。
之后又在姜川的纸杯里喝了一点新鲜果汁,当姜川抱着剧本滚到一旁看剧本时,吃饱喝足的仓鼠这会儿也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慢吞吞地爬进了主人暖烘烘的羽绒服中——隔着薄薄的戏服,耳边是男人胸腔下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谨然打了个饱嗝儿,将那翻涌着想要吐出来的饱胀感压了下去,调整了个舒服的睡姿,伴随着姜川念台词时低沉而富有磁性的低语,他心满意足地打起了盹儿。
…………………………………………
谨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反正他就知道自己做了个梦,梦见他突然从医院醒过来,脱离了植物人状态——大嘴巴方余抱着自己的大腿将自己种种不是自我坦白苦求原谅跪求不没收别墅跑车;江洛成流着泪跪在床边求自己原谅并开出一百万的天价要求他继续演樵生这个角色,谨然当然不干,江洛成急得嗷嗷直哭;就在这时候,姜川从病房外面推房门走进来,沉默了一会儿对他说:“你就答应吧,我也想你来演,我就想趁着在戏里的互动抱抱你。”
谨然坐在病床上,脸“唰”地红了,心里正琢磨着“这么汤姆苏的剧情发展肯定是梦”,然后…………他就听见从耳边近在咫尺的距离,经纪人先生异常立体的声音响起——
“那肥耗子撑死没有?没撑死给我,准备开拍了。”
梦境结束。
谨然:“……”
窝在主子怀里的仓鼠睁开眼,发现周围一切果然还是“硕鼠看世界”这样狰狞的角度,方大经纪人那张尤其刻薄狰狞的脸靠近,一边将谨然和自己亲爱的主人分离,一边说:“还捂怀里,你也不怕得鼠疫……这耗子一身脂肪吃得还多你还怕它冻着啊。”
姜川不理会经纪人先生的嘲讽,收起剧本站起来脱下羽绒服,正准备往江洛成那边走去听听他有没有什么建议,这时候,忽然从他身后伸出了一只小手拉住了他的袖子——男人微微一愣,皱起眉转过身去,这才发现是昨天给自己送面膜的小姑娘这会儿正一脸可怜兮兮地瞅着自己。
姜川:“?”
“川哥,我这是第一次演戏,以前在学校最多就演过舞台剧来着,”洛妮小声说,“这次要是演不好拖累你,你可别怪我——我也是会努力的。”
姜川想说虽然是新人,你不是正经科班出身的么……
没一点演技当初怎么过的面试?
想了想又突然想起人家常常说有那么一类人就是“考试好难我一点都不会只写了填空题”然后就考了全班第一的——于是顺便就将眼前这个小姑娘归纳到了这样奇怪的行列中,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只是不着痕迹地将袖子从对方的手中拿回来,然后点点头,木讷地说:“没事,你开心就好。”
他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哪里有起到安抚的作用了,总之洛妮听见这句话之后,看上去特别高兴,对着他绽放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