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拦住谨然的保镖一愣。
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坐在病房里的,真正的病人家属。
谨然觉得后者大概是做了一个什么手势或者压根就是一个眼神,总之下一秒挡在他和姜川中间的那个讨厌的保镖消失了,然后他听见站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医生发出一声叹息,用意大利语跟病房里的人打了个招呼便转身离开了……谨然转头去看他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他修长的背影,以及塞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
莫医生走之前说的话其实谨然听见了。
“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冲动,后来想起未免有些后怕,但是并不后悔。”
谨然想了想,摁下轮椅的摁钮,进入病房——在安静的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的病房里,他小心翼翼的凑到了姜川的面前,当与男人近在咫尺时,他甚至下意识的放轻了呼吸,仿佛他稍稍呼吸重一点,都能把男人弄碎了似的。
他盯着男人的侧颜看了一会儿。
良久。
抬起头,眼巴巴地问坐在床的另一边,始终一言不发的“老年版姜川”:“我能摸摸他么?”
“……”
谨然见对方没反应,于是强调:“就一下。”
“……”
对方没有说话,于是谨然就当是他同意了——事实上哪怕他不同意谨然也并不会理会太多,他伸出手飞快地碰了碰姜川的面颊,指尖柔软、微微带着人体温度的触感让他加快跳动的心跳稍稍变得缓慢。
他缩回手,坐在轮椅上认真地看着床上的男人,就好像他下一秒或者下下秒随时都会醒过来。
房间里安静的可怕,直到谨然听见一声轻响——他顺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而后发现是坐在阴影处的男人将翘着的腿放了下来,他站了起来,从阴影中走出来。
格里芬雷因思。
雷因思家族在德国地区分支的现任“老板”。
谨然发现这是个保养的不错的男人,按照谨然母亲的年龄,姜川的父亲至少也有四十五岁以上了,然而他看上去却只有三十五出头甚至更加年轻……
他年轻的时候应该非常英俊。
至少不会输给他的儿子。
谨然抬起头,跟那双冷漠的湛蓝色瞳眸对视上,放在轮椅上的手稍稍使力——然而在他做出任何动作之前,跟他隔着一张床站着的人却仿佛已经猜到了他想要做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坐着。”
谨然的手顿了顿,而后放松下来。
不得不承认,混到他这个层次,他见过许许多多的人,黑的白的,却没有哪个人能给他那么大的压力——并不想承认这样的根本原因是因为眼前的人除却他本身的身份之外更是姜川的父亲,这让谨然有种丑女婿见老丈人的错觉。
他知道很多位高权重的人其实并不是很看得上他们这些明星。
他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吞回了肚子里,只是苦笑一声显得有些尴尬的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是千万个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与您见面,先生。”
“没关系,”那人保持着一开始的冷淡嗓音,语调不变道,“再变任何一个场合都会是一样的结局。”
“……”
谨然有些尴尬地抬起手挠了挠脸,有点意识到姜川的性格到底从哪里来——大概是遵循于遗传基因的伟大。
“早就警告过他离你远点,”格里芬站在床边,用居高临下的目光扫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儿子,“这就是下场。”
谨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虽然事情变成了现在这样并非他所愿,但是他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他终于知道在他被模型砸到之前,自己听到的那一声闷响到底怎么回事,原来那东西在砸到他之前,已经在姜川的身上砸了一下。
所以最终还是姜川救了他。
谨然也知道姜川的父亲非常反对他们在一起——先把性别这种问题放到一边不谈,至少他对自己的儿子跑到异国他乡“不务正业”这种事非常恼火……姜川不说不代表谨然不知道,他背后的鞭伤怎么来的,此时此刻,他老爸的话几乎是直接验证了谨然之前的猜测。
现在又出了这种事。
他在姜川的父亲眼里大概已经毫无形象可言——这就是所谓的“哪怕换任何一个场合都会是一样的结局”。
谨然垂下脑袋,无比凄凉地盯着不省人事扔他一个人面对他这个恐怖的老爸的姜川,心想你他妈快醒过来我快撑不住了……
而他脸上的每一个微妙变化都被另外的人收入眼中。
格里芬当然不会说其实他已经看过水下的摄像机——并也清楚地看见在模型砸下来的那一刻,其实黑发年轻人明显是做出了想要保护他儿子的动作……但是显然他的力气和反应速度并不是受过了专业训练的男人的对手,所以最后他还是成为了被保护的那个。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应该庆幸自己那一瞬间曾经作出过这样的动作。
否则现在他不会安稳地坐在这里,废话那么多,还对着一个病人动手动脚。
想到这里,格里芬似乎联想到了黑发年轻人之前那用碰豆腐的姿态碰姜川的脸的一幕,似乎对这样的回忆颇为吃不消,他轻哼了一声:“戏子无情。”
“……”
“我该提醒他,玩游戏不必那么认真。”
谨然没怎么生气。
他就是想告诉姜川的父亲,他们并不是玩玩而已,他甚至可以拿出证据,然后理直气壮地告诉他:我们没有在玩,你看,为了你的儿子,我连我多年苦心经营的事业都可以不要了,我是个明星,为了你的儿子为了我们的未来我还是选择了出柜,差一点,只是差一点我就成了无业游民。
可是谨然没有说。
他甚至一个字都没有替自己反驳。
因为姜川几乎为他丢了一条命。
在这件事的面前,其他所有的一切遭遇都变成了微不足道的东西——这个男人总是十分狡猾,他就是不愿意欠着任何人的任何人情……
所以总是谨然在欠着他的,他欠他的多得让谨然觉得自己必须要拿下辈子来偿还。
“您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先生。但是我还是不会走的,除非他亲自跟我说不需要我了,否则谁赶我走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