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1 / 2)

夜幕愈发浓郁,夕阳的余晖被逐渐地吞没。

宫道之上,道淇提着灯笼,跟初晓阁的侍奴仆从一同过来,将江情接回去。

夜冷路滑,就走得格外小心。江情走得慢,脑海里还乱糟糟地想着方才的事情,忽地抬眸之间,前端忽地撞到了一个人。

道淇立即将那个不长眼的小侍奴推开,猛一用力,推到了地上,道:“这么多灯烛点着,怎么不记得抬头走路?”

那人立即叩首谢罪。道淇探过灯笼,见到是司徒衾身边的之逸,对他的面也熟了几分,便道:“这么晚了,你不伺候你们郎主,在这儿做什么?”

之逸见到是他,心里愈发紧张,道:“不过是我们郎主夜里饿了,去尚膳坊拿些吃食。”

“这种事情,竟要你这个贴身侍奴去做。司徒郎主真是无人可用了。”道淇收回灯笼,随后才道,“我们主子心善,不追究你,你去吧。”

之逸才连忙道歉,起身离开了。

江情这时候脑子正乱,原本不当回事,却在举步上前之时,忽地踩到了什么东西。他微微一愣,伸手道:“提灯给我。”

道淇将六面绘图的素娟宫灯递到他手中,见主子推开一步,将地上落下的纸张捡了起来,展开一看,里面竟包裹着十几张京华的房契、连同院子、店铺、庄子,林林总总,数目不轻。包裹契纸的外面,有一张素色的小笺,上面写着:俗世尘灰,与你为聘,如若未成,济赠余生,此心一念,死生不改。

江情倏忽捏紧手中的东西,道:“把他给我抓回来,改道,去太极宫。”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璇璇过来,麻麻给你这头发染成绿的!

殷璇:……不是很想这么环保。

第54章 久旷雨露

太极宫, 归元殿。

这里是殷璇的寝殿,很少有人有资格出入。现下内中一片静谧,炉香仍幽然。

殷璇政务未毕, 手头还有南方政策等一应事务, 前朝派系口诛笔伐、争论不休, 每一字句都蕴含着无数的测算计量。

但此刻,这些东西都归拢到一旁。面前灯烛照明的, 是那二十余字的墨痕, 字迹写得看似平稳, 每一笔力折钩, 却都渗透出一股欲颤的味道。

的确是深情无比, 若是传入民间,可当话本故事来传颂赞扬。

殷璇的手指在字句上方停顿的一刹, 她的指尖停到墨迹边缘,目光扫过上面的篆刻印痕。

过了许久,是飞蛾扑进灯烛间烧成灰烬那般的长久,外面凉夜初雨, 落下一些近日来格外纷繁的小雨。

殷璇抬起眼,看了江情一眼,道:“你回去吧。”

江情欲言又止地看了她片刻,随后却被对方扫过来的眼神摄住, 浑身发冷地步出,推开殿门。

殿外是站立在玉阶边缘的青莲女使。她背对着归元殿,身上还带着风露的冷冽气息。

江情并不知晓那些东西究竟是谁给司徒衾写的, 因而也没有特别在意,他步步走下玉阶时,却下意识地回眸看了一眼殿宇。

天下归元这四字匾额就悬挂其上,锋芒无匹。在他常年的教导里,做出这种令天家蒙羞的丑事之人,便应该依照宫规处置,可在这一瞬,他的心口却倏忽冷却下来了。

会死的吧,无论是谁。江情这么念了一句,想不出自己应该放过这种人的理由。

直到他看到一直宛若雕塑的青莲女使,将目光投过来,却什么都没有说。转身推开了殿门,进入了内中。

他脑海中迅速地闪过那些田产、庄子,想到位处京华的这些物件有多么贵重,忽地想到了什么,脚下骤然空了一瞬。

道淇当即搀扶住了对方,问道:“郎主,怎么了?”

江情听着身后殿门合起的声音,停了半晌,才慢慢地道:“没事……没关系……”

道淇撑开身畔侍奴递过来的伞,扶着江情走下玉阶。而玉阶之后,归元殿的殿门慢慢合起,将一切声响隔绝在外。

殷璇看了纸上字迹一会儿,抬眸见到从外边进入的青莲,而被江情带过来的、那个叫之逸的侍奴就浑身瑟瑟地跪伏在殿中。

殷璇的目光扫过青莲,见到这位伴随她好几年的近侍撩起身上的八宝礼服,低头跪在了殷璇的面前。

八宝礼服上的丝线精细地缝制在绣图边缘,束腰上镶嵌着八种珠宝,色彩不一,簪在发丝之间表明品级的明珠钗从发鬓之间卸下,恭恭敬敬地放置在殿中。

青丝披落,徐徐地散荡而下。

地面冰冷。

殷璇一眼便能认出身边人的字迹,她摩·挲着纸页,道:“如若只是一位侍奴,何须小心至此。只要你求,难道孤会不应吗?”

明珠钗放置在地面上,上面是镂空的花纹,背面是一只獬豸的装饰。

青莲半晌未语,额头叩在冰冷地面上,许久才道:“是臣一人之责。”

“脱簪请罪。”殷璇淡淡地说了四个字,目光看向另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侍奴,忽地想起一丝有关于司徒衾的记忆,想到那个人入宫时就不爱说话,这么多年埋没在其中,没有半点存在感。“请罪就有用么?孤以为他天性如此,原来是心有所属,情好日密。”

烛泪无声流淌,殿下连呼吸之声都显得慌乱仓促,到了这个时候,所有的紧张都绷成一线,静谧到了极致。

殷璇站起身,一步步走下来,从御座旁的挂剑架上抽出一把雪亮长剑。

锋芒一泄,似雪一般折射而过,映照在地面上,宛似寒霜。

剑锋划过地面,上方的双龙戏珠暗纹镌在剑身后方,纹路隐隐生光。

殷璇握着长剑,走到大殿中央,剑锋倏忽抬起,割断青莲颊边的一缕发。

青丝飘落。

正当此刻,原本紧闭的殿门骤然洞开,暴露了外面猛然变大的夜雨。一个浑身湿透的单薄身影从雨幕中冲出来,满头发丝都在往下渗水,跌跌撞撞地跪在了殷璇身前。

那半边剑锋被一只手死死地抓住,鲜血顺着白皙纤瘦的手腕流淌而下。司徒衾湿透的发丝之间,露出苍白冰冷的下半张脸。

“陛下……”他慢慢地松开手,掌心的血肉几乎烂透了,露出里面森白的掌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