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与他朝夕相对,并不怎么觉得,碧落有一回外出了个把月,回来时候大吃一惊,拎着君扬左看右看,说:“这混小子大了好几圈!”
君扬被她拎着极为不舒服,摇晃着手臂对我道:“阿朦……”
这是君扬第一次说话,我惊喜万分,将他接过,兴奋地将他举起:“君扬会说话了!喊的还是我的名字!”
碧落却在旁边道:“他怎么可以喊你阿朦?!”
我说:“你也喊我阿朦啊……估计是跟你学的。”
“他与你又不是同辈!”碧落伸手去揪他耳朵,“君扬,你以后要喊阿朦师父!”
君扬有点迷茫,我则十分震惊,怎么没人通知我,我竟是君扬的师父?
然而之后君扬乖乖趴在我怀里,喊“师父”,我不由得笑成了一朵花,道:“好好好。”
他似乎隐约记得自己的父母,所以并不乱喊父母,提及自己的父母,会露出个伤心的模样,只说“大概是不要我了”。
我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君扬的师父,而这师父的名号,一喊就是两百多年,君扬不断长大,终于变成了最好看的模样。
昔日肉呼呼的脸蛋变得有棱有角,鼻梁高挺,因常年在外修炼,皮肤成了小麦色,不变的唯有那黑发红瞳,耀眼而又妖冶,只是那眼睛再不会做出可怜巴巴的模样,反倒有些冷漠,随意轻轻一瞥,都能让附近的女妖怪芳心暗许。
我说:“徒弟,都说红瞳嗜血,为师觉得你嗜的血,只怕是这周围万千无辜少女的鼻血。”
君扬只是微微一笑,勾魂夺魄。
我却是有些抑郁的。
君扬小时候,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会一脸天真地看着我,那个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十分了不起,君扬就像一张白纸,由我在上头尽情地泼墨作画,最后竟也成了一幅顶好看的画卷。
若我说几句好笑的,君扬总会咯咯地笑起来,脸上的白肉挤成一团,十分可爱。
若我心情不好,君扬也会扒在我身上,伸手摸我的脸,一边说着“师父不要不开心”。
小汤圆一样的君扬,又乖又听话,我没事就将他揣在怀里,觉得有这么个徒弟,真是极好的。
我与水蛇君见面的事情是在收养君扬之后,那时候他已经有人间五六岁孩童一般大小,见我回来之后十分郁闷,便也跟着愤怒起来,说要去打水蛇君。
我啼笑皆非,揉着他的脸,问他为什么要打那水蛇君。
君扬理所当然地说:“他让师父不开心了,所以我要保护师父。我要师父开开心心的。”
我感动万分,又揉搓了他一顿,然后说:“师父没有不开心,君扬乖~”
然随着君扬逐渐长大,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不会再有幼时的反应,我说好笑的,他不会笑,只是淡淡扯一扯嘴角,我心情不好,他则根本发现不了,也就更没什么安慰了。
人间有俗话说是儿大不由娘,我被迫明白这句话是个什么意思了。
我很有点伤感,而君扬更在长大后便独自一人开始外出修炼,我十分担心,但他只淡淡一句男儿志在四方,就将我给打发了。
是啊,男儿志在四方,而我却不过是个胸无大志,面有黑团的女妖……
思及此处我便十分伤神,想陪他外出历练,又怕反而耽误他。
时光如白驹过隙,不过短短两百多年,君扬的修为已经远在我之上,他是魔子,天生便要比别人厉害许多,而哪怕同为魔子,他也比别人厉害许多许多,简直是赢在最初,不晓得的人只怕都要以为他在娘胎里就提前修炼几百年了。
我为他开心,却又觉得他离我越来越远,一年之中,我们能见到的日子极为短暂,到后来,他索性不回来了,只偶尔让人带信给我。我在他的信件中,看见他一步步往上攀爬,最后听他说他与一个上魔大战数日,全胜而归,自此取代那上魔位置。彼时离他彻底离家,已过去十年。
碧落听了,吓得瞪起眼睛,说别人都要一步步往上升,他竟然一跃成为上魔。
我一边得意,一边又觉得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衣锦还乡之日,君扬被簇拥着回来,十年不见,他越发高大俊朗,周身气场让人望而侧目,我看着他,竟一时间无法将他和昔年的咿呀学语的小肉团对应起来。我觉得他有些陌生,然而他却对我笑了笑,说:“师父。”
这一声师父,和昔日一样。
周围之人莫不讶异,大概是想,君扬上魔怎么有个妖师父?!还生的有些上不了台面。
但我十分开心,说:“君扬乖,坐下坐下。”
君扬乖乖坐下,我终于可以伸手如昔年一般摸他脑袋:“君扬出息了,师父很高兴。”
周围的人纷纷吸气,君扬却由我摸他脑袋,而后平静地道:“师父高兴就好。”
我被君扬从魔界底层接到魔界都城黄泉之都,因为晓得我与碧落关系极好,也将碧落一同接去,我们成了他府内的闲人,虽是两个女妖,却被下魔伺候着,不知道招了多少嫉妒的目光。
本以为来了黄泉之都,我与君扬见面的机会就会大大增加,然而君扬却依然很忙,即便我们住在同一个地方,却依然见不着面。
整个魔界的上魔中,他年纪最轻,风头最盛,想要嫁给他的人,可以绕黄泉之都一整圈了。
我十分怅然,和碧落每日无所事事,一日泛舟湖上,我说:“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君扬喂大……”
碧落说:“哎,堂堂君扬上魔的师父,竟然是个文盲。一把屎一把尿喂大,什么东西啊。”
我顿了顿,说:“也就你知道我是他师父了,现在整个魔界,有几人知晓此事?”
碧落伸手拨了拨湖面,疑惑道:“难不成你还要魔王殿下在晋封君扬时,也给你安个名号不成?就叫屎尿上魔好了。”
我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