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亭之上,风雪之中,段秋水站在亭顶,他手中的剑直直拄在亭顶中,他的双手紧紧握着剑柄,而他这紧握剑柄的双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就像草木缺了水最终死去的枯萎模样!而枯萎的不仅是他的双手,还有他的双臂,他的双腿,他的整个人!
可,哪怕他身上发生着这骇人的变化,他的眼神至始至终都是冷静的,决然的,义无反顾的,他身上的枯萎状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脖子,蔓延到了他的脸上——
不过顷刻的时间,本是五大三粗的他,干瘪得就像是一棵死去的老枯树!
但纵是如此,他依旧稳稳站立着,巍然不动,双手更是紧握着剑柄不放。
他是将他的生命抽空来结成这个牢笼,来杀了牢笼之中的沈流萤。
他们的任何办法都无法伤到她,更莫论要取她性命。
可封印不能再被破。
假若莫长情被困在望云观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这世上,他们就无需走如此决绝的一步。
但如今,已没有什么假若可言。
那就只能无论如何都要将解开封印的关键的他们杀掉!
誓死守护封印,这是天枢宫弟子一生的职责,万死不辞!
可这世上的事情又有多少是想了打算了甚至拼尽一切去做了就一定会成功的?
很多时候,人都会认为自己拼尽一切就会成功了的,可很多时候,也不过是自认为而已。
段秋水认为自己会成功的,因为他已经拼到了同归于尽的地步,又怎么会不成功?
天枢宫的人也认为段秋水一定会成功的,因为这是天枢宫最决绝的生灵囚牢,以命取命,从没有人从中逃离得了,终只会在这囚牢之中化成齑粉,无论是人还是妖。
否则,他们也不会选择山顶这样一个显眼的地方来将她诛杀,以让已经赶来的长情看得清清楚楚。
只可惜,这世上的事情,不是认为行了便能行的。
又或是,天枢宫人从不曾了解过他们抓到的这一个人,不知道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银光囚笼中,沈流萤将咬破指尖的血分别按到了自己掌心的流纹中——
*
群山之中,天枢宫上。
长情看着不远处山顶那突然爆发出的银光,心猛地一缩,当即便往那山顶方向直掠而去。
就在此时,力道凌厉的剑气朝他直削而来,可这剑气却至一半便被一道幽蓝色的箭芒穿破,将其中的杀意及锐气全全打散!
执剑的白华驻足。
与此同时只听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你今夜的对手,是我。”
白华闻声而望。
黑暗之中,正立着一人,异族男子,琥珀色的眼,幽幽冷冷,除了破印将军炽凤,再无他人。
白华一时驻足不动,不仅是因为眼前的破印将军,也因为长情那边此时无需他费心。
倒是他眼前这浑身妖气的男子,不可小觑。
尤其是他手中的弓。
只见破印将军手中一把长弓,箭在弦上,对准白华,而他手中的弓箭,却不是寻常的实实在在的弓箭,而是以他自身妖力凝化而成的弓箭!
一把幽蓝色如雾如气的长弓被握于破印将军左手中,他左臂上那些本是朱砂色的古老图腾此时也正熠熠发着幽蓝的光,仿佛迸发着无尽的力量。
白华看着破印将军手中的长弓,有刹那的惊诧。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妖界的武器,这也是他第一次与妖界的人交手,且还是妖力如此强盛之人。
他感觉得到,这个自称他对手的人,妖力极高。
看来师父说得无错,天枢宫的生死存亡,封印是否受得住,皆在今夜了。
白华身后,顾尘正在布阵。
寒雪领着三十破印军将这些天枢宫弟子围住,只见他们每人手中皆如破印将军那般握着幽蓝的长弓,皆对准着天枢宫众弟子,丝毫不给他们布阵的机会。
山风呼啸,白雪扑簌。
天枢老人像是凭空出现一般站在了长情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不管他想要朝哪个方向掠,天枢老人都会快他一步出现在他面前断了他的去路,长情前往不得,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往后退开两步,冷眼看着苍老的天枢老人。
天枢老人看起来已经是老得就快要走不动了的模样,可他行动起来的速度却是连长情都无法横越,行动起来的他,就像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不见丝毫苍老之态。
他此时拄着竹杖站在长情面前,既不惊讶,也不愤怒,反是平静如水的神色,只见他轻轻叹了一口,对长情道:“看来无念老弟还是对你手下留情了,不过你也无需白费力气了,你是救不了你的妻子了。”
天枢老人说得很肯定。
“怕是不由你说了算。”此时的长情也忽然冷静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天枢老人。
长情之所以冷静下来,不仅是因为此刻的他唯有冷静下来才不会失了方寸让对方有机可乘,更是因为他心口灼热的感觉。
这个感觉虽然让他难受非常,可在这灼热之中,他却能感觉得到他的萤儿,感觉得到她的存在,安然无恙的生气。
这是他与萤儿之间从未有过的感觉,更是这三个多月里他求之不得的消息。
是因为与萤儿离得近了?还是因为墨衣墨裳醒过来了?
而若是因为墨衣墨裳醒过来了,那区区囚笼根本就困不住萤儿,纵是困得住萤儿,也伤不得她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