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忘记我是一个诛妖道人,可我始终还是一个人,我知道我不该有情爱,可我不过是爱上了一个值得我去爱的姑娘,师父,我这样有错吗?”无念悲伤地反问师父道。
“可她不是人,她是一个妖!”
“可妖有好有坏,就像人有善恶一样,师父你又能说这世上的人全都是好人吗?若这世上的人全都是好人,又为何还会有那么多受苦受难的人?她虽然是妖,可她是一个善良的妖,是一个善良的姑娘,她是一个值得我去爱的好姑娘!师父,我求求你,求求你放了她,求求你”说到最后,无念痛苦至极,若是他能跪下,他早已给师父跪了下来。
“妖也分善恶吗?”师父听了无念的话后非但不动容,反是变得冰冷如霜,“你可真是被妖类迷了心窍,不仅为妖类说好话,甚至还为了一个妖类来求我,从小到大你的骨气最硬,从不会求人,如今竟是为了一个小小妖物来求我,无念啊无念,你不过下山大半年而已,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师父,请恕徒儿不孝,可徒儿心意已决,不求师父成拳,只求师父将徒儿逐出师门!”无念又求师父道。
“这么说,你是无论如何都要与那一个妖物在一起了?”师父忽有撤下面上的寒霜,叹息着问道。
“是!”无念斩钉截铁。
师父定定看着他许久许久,才叹气道:“好吧,我答应你。”
无念震惊不已惊喜不已,“徒儿谢师——”
“先别着急着谢我。”师父抬手打断了无念的话,“在我将你逐出师门之前,你需答应我一件事情,你做到了做好了,我才将你逐出师门,让你和你爱的妖双宿双飞。”
“师父你说,只要是徒儿能做到的,定在所不辞!”无念惊喜得本是颓丧悲伤的脸上满是莹亮之色。
师父看着无念欢喜的模样,慈和道:“你是为师最出色最得意的弟子,做事从来不会让为师失望,这个事情,你一定能做到的。”
无念激动地等着师父把这事情交代下来。
雨夜很黑,黑夜里忽然亮起了一道电光,银白的光穿过窗户,照在师父的脸上,让他本是慈和的脸看起来有些可怕。
只听他道:“杀了那个妖女。”
“轰——!”电光之后,忽地一声雷鸣,震耳欲聋,让躲在门外偷听的无心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甚至缩了缩脖子。
无念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师父,喃喃道:“师父你说什么?”
“为师说,让你杀了那个妖女。”师父面不改色地给无念重复一遍,怕他听不清,甚至还做了强调,“杀了迷你心窍的那个妖女。”
“不”无念睁大着眼,僵硬地摇头,因为惊骇而变得有些语无伦次,“不,不,不能,不会的”
师父的神色依旧慈和,可却带着无尽的寒意,只听他用温和慈爱的口吻道:“为师知道你可能会下不去手,所以为师为你事先准备了一样东西,无道,将东西拿过来。”
“是,师父。”
在无念惊骇的目光中,无道走到了他面前来,从怀里取出一只小瓷瓶。
瓷瓶的样子很普通,可无念在看到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瓶时却像看到了什么可怕至极的东西似的,以致他挣扎得身上的铁链当啷狂响,同时听得他惊恐不安道:“不,师父,你不能这样!你不能,你不能不能让我忘了她!”
“为师已经给过你机会认错了,你偏不认错,你还是选择那么一个妖物,那就不能怪为师无情了。”师父面色慈和,声音却森冷无比,在哗哗的雨声中仿佛这世上最可怕的声音,“既是如此,就只有让你亲手诛杀了她,你才会老老实实地留在云梦山上,你放心,忘情丹吃下去,你便会什么苦痛都没有,不会觉得杀了她有什么不能的。”
“不!我不吃!师父你曾答应过我,只要哪一天我想要离开望云观了,你就会让我离开的!不会强留我的!”无念拼命地挣扎着。
“那是曾经!如今已经不作数了!”师父忽地厉声道,“无道,将药给他喂下去!”
“不——!”
“啊啊啊啊啊——!”
无心躲在剑阁外,看着无道强行将药丸喂进无念嘴里,看着他将无念的嘴死死捏住不让他有机会将药丸吐出来,看着师父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冷冷看着,任无念嘶喊挣扎,他都无动于衷。
雷声隆隆,剑阁里因为无念挣扎而响动不已的铁链声响了许久,终于安静了下来。
无心看着那被束缚在铁链之中的无念像死了似的低垂着头,他死死巴着门框,想要进去却不敢,想要离开却又不舍,便咬牙继续在门外看着。
待剑阁安静下来的两刻钟后,师父除了铁链上的封印,无道便将无念从铁链中解开了出来,然后将无念的剑递给他。
无念低着头,接过剑,却定在原地没有动。
师父这时抬起手轻轻拍拍他的肩,又恢复了慈和的模样与语气,道:“可还记得为师?”
“师父?”无念呢喃一声,有些似懂非懂的感觉。
“记不得也不要紧,你的所学,为师再教你一次也无妨。”师父的语气里慈父般的怜爱,却又有不容人抗拒的森寒,“现在你要先去做一件你应该做的事情。”
无念在转身跟着朝剑阁门外走去的师父走时抬起了头。
又是一道明亮的电光划开了夜空。
门外的无心瞧见了无念的眼眸。
只一眼,无心觉得自己的心猛地一个收缩。
因为无念的眼睛,太冷,冷得就好像谁人都不认识似的,冷得就好像没有了任何情感似的。
又是一道雷声劈下,震耳欲聋。
这云梦山上的雨,愈下愈大。
*
清心阁外没有雨,不仅没有雨,相反还晴朗得很。
可元祁却觉自己听到了雨声。
在无心对往事低沉的陈述中感觉到了那一场大雨,冰冷透骨。
有那么一瞬间,元祁觉得自己从小生活的这个望云观不是一个四季如春的美丽山岭,而是一个牢笼,一个冰冷的牢笼,没有一点这世间当有的温暖与人情。
“无念师伯他当时去了吗?”即便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情,即便不是自己的事情,元祁却还是觉到一种难言的恐惧,好像那一场冰冷的夜雨是下在他身上似的,“他去了锁妖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