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还不待他站起身,便听得无念真人一阵猛烈地咳嗽,咳出更多的血来,慌得长情顿时不敢动,只听卫风心慌道:“小馍馍你在这守着师父,我,我去找大夫来!”
卫风说着便要走。
可就在这时,无念真人突然伸出手来抓着了卫风的手,一边咳嗽一边艰难道:“臭臭小子”
“师父!”卫风重新跪回到无念真人,死死回握住了无念真人的手,还不待他说什么,便听得无念真人道,“哪儿都别去了,陪陪我吧你们俩,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小时候,咳咳,没有像小时候那样陪我”
此时的无念真人,面上不再是方才那副好像没有感情似的冷冰冰的模样,反是轻轻笑了起来,笑得温和慈蔼又爱昵。
“师父,师父”卫风想要说什么,可他张了嘴,除了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师父之外,什么话都说不出。
无念真人在卫风地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而后转过头来看向一副被吓傻了模样的长情,同时抬起手来轻轻抚向他的脸颊,爱怜道:“我的小馍馍啊”
雨是寒凉的,无念真人的手是冰冷的。
这冬雨不像雨,而像一把又一把刀,下在了长情与卫风的心上,疼到了极点。
“师父,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长情傻傻愣愣地看着满嘴是血面色苍白的无念真人,喉间哽咽,“师父你为什么不是杀了我!?”
“这还用问吗?”无念真人又笑了,哪怕他笑起来会让他嘴里的血水流得更多,“你愿意拔剑向为师,为师又怎么舍得伤了你”
他从来都不舍得将他的剑指向过这个孩子,他从来都不舍得伤了这个孩子。
“可你,可你也不要这么对自己啊!”长情心中大恸,算了鼻,红了眼。
“真是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你红眼眶的模样了”无念真人又抚了抚长情的脸,“因为为师只有这样,才不会再痛苦,你明白吗?”
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在师父的遗命与小馍馍之间痛苦煎熬。
他违背不了师父的遗命,可他也无法伤害小馍馍。
就像四十年前这锁妖崖上的事情一样。
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想要杀阿霜的心,可他的心内深处却又舍不下手去伤害阿霜,他只有以这样的办法,才能制止自己。
阿霜,阿霜
他在山下的一条小河边救过的一条小鲤鱼,一个像春日桃花般美好的姑娘,喜欢穿月白色的衣裙,总是红着脸唤他一声“阿遇”。
那大半年的时光,真的是太美太美。
他答应她从此以后不再诛妖。
他答应了她要娶她为妻,她答应了他要给他生一个可爱的孩子。
那一夜的天,也像今夜这般浓黑,那一夜的雨,也像今夜这般大。
在年复一年里,他已经想起来了,他早就想起来了,想起了阿霜,想起了那大半年的美好时日,也想起了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只是,他却害怕想起,害怕想起自己曾用剑指着阿霜,害怕想起自己伤害了阿霜,害怕想起阿霜灰飞烟灭前的模样。
他害怕,害怕想起自己忘了阿霜的事实。
他怎么能忘了阿霜,他怎么就能忘了阿霜呢
所以他向无心师弟求了药,求他让他不要想起,可明明是他求来的药,有时候他自己却不愿意吃。
他答应过阿霜要娶她为妻的,可他食言了。
阿霜答应过他要给他生一个可爱的孩子的,可他却再也无法拥抱阿霜。
阿霜若是给他生了孩子,是不是会像小馍馍这个孩子一样?
“不”长情眼里落下泪来,滴落到无念真人的手背上,滚烫滚烫,他摇着头,喃喃道,“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不会的,我的小馍馍这么聪明,不可能不明白的。”无念真人笑得慈爱极了,“来,小馍馍,臭小子,让为师抱抱你们,为师很久没有抱抱你们了。”
无念真人说着,提起最后一丝力气,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了他最爱的两个徒弟。
“听说,你们两个臭小子都有自己的娃娃了,为师给你们的娃娃个准备了一份礼物,就放在我们的小屋里,记得去拿,啊。”无念真人边说边轻轻拍着长情与卫风的肩。
“师父你要给我们的孩子送礼,你就应该自己去拿来啊,这样才有诚意。”卫风头抵在无念真人肩上,双肩耸得厉害,已然哽咽不成声。
无念真人似还想要说什么,可他张嘴除了流出来更多的血之外,根本就说不出一个字。
我的小馍馍和臭小子,从今往后,为师再也不能保护你们了。
他答应过阿霜的事情,至少有一件是做到了。
他没有再杀过妖。
无念真人闭起眼的那一刻,他搂着长情与卫风的手从他们背上轰然垂落下来。
“师父——!”长情扑在无念真人身上,泣不成声。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过,可这一刻,他如何都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
大雨瓢泼,模糊了长情和卫风滚烫的泪。
*
云梦山另一处。
褐羽和寒雪正在朝某一个方向狂奔,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莫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