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炤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声音还是很淡然,只是眼圈有些红了:“追杀的人到了门口,太子妃自尽,太子带着孩子跑到了后山,终于力气用尽了,身边的侍卫也全都战死了,太子只能将儿子推进了山洞里,让自己忠心耿耿的家奴进去照管,太子继续往前逃命。”
“最后,被追兵围在了深山中,太子不愿意回去见皇帝,不愿意再为自己没做过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辩解,也横剑自尽了。”
说完了,安静了半天。
越绣宁眼睛也红了,努力的忍着,嘴唇微微的嗫嚅着,想要找些话来说,不管是安抚还是什么,总觉着自己该说些什么。
但是半天什么话都说不出。
林炤抬眼看她:“我被推进山洞中的时候,腿被撞了,加上跑了很久,或者可能心理有些什么,横竖就走不了路了。我现在的外公王爷爷,实际就是太子宫中的家奴,他背着我出来,就回到了他的老家。就是杏花村。”
说到这里,他笑了:“我才能遇见你。”
越绣宁红着眼圈,半天才道:“你现在……是被发现了吗?是因为这一次去施家……”
“不不不。”林炤忙道:“不是现在才发现的,早就被发现了,去年……”说到这里他一顿,怕越绣宁马上联想到去年自己拿出墨玉牌的事情,忙道:“前年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被发现了,村里可能会去一些人盯着我,里正家住过几个衙门的人,衙门的人说的是因为村里的一些案子,但其实就是为了盯着我。”
尽管他这样解释了,越绣宁还是马上想起来了,吃惊的道:“就是去年!去年你为了救我,拿出来一块玉佩,那玉佩……东暨县县令看见那玉佩态度就变了……”
“不不,不是的,在那之前。”林炤道:“我父亲带着我和母亲的藏身之地原本就在这附近,也属于东暨县辖下,当时就是因为王爷爷是本地人,对本地熟悉。只不过没有藏在杏花村而已。那样都被找到了,更何况王爷爷带着我回家,因为我的腿不方便,已经没有办法继续逃了,所以就干脆的落脚杏花村了。试想,皇帝的人能找到隐姓埋名藏身深山,周围无数侍卫保护的父亲,怎么可能找不到我?”
越绣宁觉着他完全是在为自己开脱,绝对是因为去年的那件事他才暴露的。
不过看他急于解释,着急的替自己开脱,越绣宁心里该明白的已经全都明白了,也就不再一直追着这个问题,现在已经如此了,追着说能表示什么呢?表示自己无辜?说自己不希望他暴露?
那样也太矫情了。
事后弥补,也许还比嘴上说些无辜的话有用一些。
越绣宁便主动转开了这个话题,继续问道:“那块玉佩是你父亲的?”
林炤点头:“准确的说,是玉牌,上面镌刻着父亲的名号。父亲以前喜欢研究汉初的诸子百家学,自己给自己起了个名号,叫墨尘先生。墨玉牌是皇上给他打造的,整个朝廷都知道。”
越绣宁疑惑的道:“那么,东暨县的那个县令去年就知道的你的身份?”
林炤点头:“是的。我原本以为很快就会看见朝廷的人了,不过没想到并没有,一切和以前一样的平静。后来我想明白了,县令当然是知道了,当然也往上禀报了,但他禀报的,自然是他想禀报的人,而未必是皇帝。”
“太子到底是皇帝的嫡长子,朝中的臣子们大部分都是科举正途考上去的,读的是圣贤书,自然遵从圣理,嫡庶有别,长幼有别,皇位必然是让嫡长子继承的,这绝无商榷的余地。再加上太子在位二十余年,即便他自己没有用心经营,也有岳父、舅公等等的帮他用心经营,因此,朝中大部分的朝臣们倒是不赞同皇帝对皇嫡长子下那般狠手。只是当然的,皇帝当时已经红了眼睛,谁劝谏就杀谁,吓住了朝臣们。但即便是太子殒命,一些人不敢多言,但心中的定位还是没有改变的。”
越绣宁也明白了,忙道:“你是说,东暨县的县令可能是你父亲的人?”
林炤笑着摇头:“他本人未必是。巫蛊案发生也过去十多年了,县令不过三十来岁而已,即便是十七八岁就考了科举,入朝为官,也未必能马上就进入太子的势力范围的中心,何况,这种年纪如果不是出身重臣官宦世家,很少能做京官的。”
第214章 太子的余威
林炤道:“县令本人不是,但是提拔他的人,或者说他的恩师可能是太子的人,所以县令本身的站位就很清楚。在看到了玉牌之后必然是上报了,能够影响他的人要求他不要声张,所以,我也就安静的过了这一年。”
越绣宁蹙眉,看着他道:“确实是这样吗?如果是太子的人,那你……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可今天来施家的这个人呢?”
林炤想了想道:“如果不出意料之外的话,可能也同样是想保我的人。因为如果是想抓我的人,就不会这样轻易的让我和你回家……能找到我对他们来说必然不容易,到底过去了十年了,所以,他们见到了我必然是第一时间拿下,送到京城皇帝面前。因此我觉着,应该是父亲的人。”
他又想了半天,才道:“这么多年了,外公会认为我一直没有被人发现,所以才能安安稳稳的过这些年。但我却觉着这也未必。父亲当时住的地方就很隐蔽,却也未能藏身,我在杏花村,虽然多年足不出户,可到底是有名有姓有户籍的人,这样想隐瞒,只怕……”
越绣宁一下想起来,忙问道:“对呀,你的名字……如果只是没有将前面的姓氏加上,那也很容易……皇帝总该知道你的名字?不但是皇帝,一些臣子们应该也知道。”
虽然可能本地的县令什么的未必知道。
林炤点头:“我在户籍上的名字是林木西,这才是个假名字,乡下地方一般没有人查,若是有人查,只说林炤是我的字……当然了,如果专门的有人来查我的话,估计是已经有疑心了,这些年倒是并没有人查。”
“林炤是我的表字,是父亲逃命的时候给我取的字,没有人知道,皇帝朝臣等等的,只知道皇帝给我的名,秦煊。”
越绣宁恍然的明白了。
既然是皇家,自然是全礼数的。周礼曰:婚生三月而加名。三个月的时候取名字,皇帝是林炤的祖父,自然是他来给取。
而正礼的话,成年冠礼的时候取字,也称表字。表字就由父亲来取。
当然,后面发生了大的变故,太子提前给他取了字,估计也是为了更加的利于隐藏身份。
就如林炤说的,他父亲应该是十岁左右便封为了太子,加上正经的皇帝的嫡长子,身份可以说是非常正统,朝臣们也很拥护,绝无动摇。
所以,即便是后来被陷害,甚至已经被逼自尽,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了,可朝中依然还是有一批人,视太子为正统的皇位继承人,依然的拥趸他,在他死后多年,依然会做护着他的事情。
所以,东暨县的那个县令在发现了林炤可能的身份后,并没有像十年前那样,马上有皇帝的人出现。
事情似乎也在这里有所转机。
这都是林炤父亲的缘故,太子的余威。可见,太子是多么的受人爱戴,被多少朝臣视为正统,拥趸至今。
如果没有以后发生的那些事情的话,太子继位顺利成章 。
越绣宁也想了半天,才道:“陷害你父亲的……是什么人?”
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能在这件事中得到好处的人,应该很清楚。那个糊涂的皇帝,难道还没有想明白?
林炤过了一会儿才道:“我父亲十岁之前,都是皇帝的独子,一直到他十岁,后宫的贤妃生了一个儿子。我父亲有了弟弟,皇帝有了第二子。”
他看着越绣宁笑着:“父亲是三十岁的时候出的事,那时候,二皇子也二十岁了。”停顿了一会儿,林炤的声音慢悠悠的:“不过,十年过去了,二皇子却还没有被封为太子。”
也就是说,那个糊涂皇帝用了十年想明白了,自己的大儿子很有可能是被陷害的,是被太子的弟弟、自己的二儿子陷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