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家伙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而有主见的人,则意味着,他不会听劝的,他心里有本自己的账,越劝越叛逆。
苏湘玉并不劝他,只把兔笼子给了他,然后说:“把它放笼子里吧,你看看你老拴着它,脚上的毛都磨光了。“
穆铁一看,果然,小黑兔一只小脚爪子给磨的红红的,而兔笼子呢,上面一层是兔子活动的区域,中间空着,粑粑拉到下面,到时候只需要把里面的纸一抽一换,兔子就是干干净净的了。
“娘你真好。”小家伙一句脱口而出,吐了吐舌头,还特意叮嘱苏湘玉先不要吃兔子,一股烟似的,就溜出门去了。
出门,本来他是想好好跟许还山说几句,让他再等自己几天,等他劝好了苏湘玉再走的。结果刚绕到地窝子后头,就见许还山和赵亮,还有化工厂的虎子,王小兵几个孩子站在一起,正在聊天。
“你是来找穆铁的?那家伙到底啥来路,咋他总有结新鲜玩艺儿,就比如他的自行车,简直好看的不得了?”赵亮好奇的问。
许还山这个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见人就喜欢套近乎,孩子也不例外,所以笑着说:“就一美帝汉奸家的狗崽子,我来,是准备把他带到首府,给大力的批判一下的。”
赵亮最近羡慕穆铁的自行车,羡慕的不得了,一听是美帝汉奸家的狗崽子,叫说:“难怪呢,他的自行车肯定就是从美国来的,这个王八蛋,你要不带走,我非带着大家伙儿批判他一回不可。”
顿时,几个孩子又和许还山打成一片,吵着闹着要糖吃了。
许还山没给孩子们给糖,一人给他们发了一支烟,可把几个孩子乐的,小孩子学大人模样,蹲在地窝子后面,就开始抽烟了。
两只小眼睛寒森森的穆铁,本来还给许还山悄悄从家里拿了一颗苏湘玉用来招待客人的椰枣,这回一口咬上椰枣,阴气森森的,转身又回家了。
回家之后,趁着苏湘玉不注意,从厨房里找了个塑料袋,再拿了一包洗衣粉,半包她用来蒸馒头的碱面子,就又出门了。
这边,下地窝子的时候,因为早有叶老的预防针,韩慎嘴里还在说:“老梅,我家小苏不会做饭,你可一定要多担待,咱们要吃不饱,我到县城再陪你解决一顿。”
结果话音才落,就见苏湘玉端着盘酸辣椒炒鸡块站在自己面前。
梅信德,梅总编是贵州人,结果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酸辣椒的味道。顿时他来了句:“乡愁,这是我的乡愁!”
韩慎再一看,还有一盘回锅肉,好吧,不争气的说,这玩意儿就是韩慎的命,他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回锅肉就米饭,一顿能干三碗白饭。
这还不算啥,她还用花椒和辣椒当着韩慎的面泼了一盘鱼片,削的薄薄的鱼片,热油泼上去,刷啦啦,鱼片就全卷起边儿来了,虽然就四样菜,但是能叫人口水都留三尺。
“叶工,你们化工厂的条件居然这么好?”梅总编是个吃货,说着,已经把碗端了起来,毫不客气的就来吃了。
叶向东毕竟是曾经见过好东西的高干子弟,正在开红酒,拧开塞子,见苏湘玉似笑非笑给自己挤着眼儿呢,连忙说:“鱼是自己钓的,蘑菇也是我自己在戈壁滩上捡的,鸡也是我从戈壁滩上抓的。”
韩慎和梅总编大概在想,自己在戈壁滩上怎么就捡不到这种好东西呢?
而叶向东心里苦啊,虽然他是个真正的唯物主义论者,但是,万一这些东西真是泥鳅,蚯蚓和蛆虫变的,怎么办?
红酒倒上,大家当然得推杯换盏一番。
梅总编还说了句这太破费了,但是毕竟这红酒确实好,他直接两杯下肚,就把自己给喝到微熏了。
苏湘玉开门见山就说:“梅总编,我觉得,您必须把我们农场养鸡和养猪的事情登到报纸上,而且还必须是头版头条,事实上,除了养鸡养猪,我还有很多关于养殖方面的技术,我希望您一并都能登到报纸上去。“
“大概是些什么呢?”梅总编笑着说。
苏湘玉于是说:“比如如何让兔毛快速生长,以及如何给猪快速增肥,还有如何在没有母鸡的情况下,进行恒温孵化小鸡,这些都是。”
“小苏,我真的很佩服你,但是这些事情跟咱们国家发生的很多大事情相比,它真的不堪一提啊。”梅总编说。
苏湘玉有点愠怒,这个总编喝了点酒以后大概心情很好,也笑嘻嘻的,但是怎么就这么不听人劝呢。
有个韩慎一直在旁边喝她的酒,就够让她生气的人,梅总编再这样,她都不想争系统的钱,想直接提着扫把起来赶人了。
不过就在这时,叶向东突然说:“李世民曾经说过,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水是什么,就是民,国家是什么,就是舟。于一个国家来说,人是最重要的吧,衣食住行都不能保证,还谈什么共产社会?”
梅总编刚喝了点酒,心情愉悦着呢,还耐心的劝叶向东:“我知道生产很重要,但是向东,什么农业小窍门,那是专门放豆腐块的,《大众报》的首版登的都是更重要的新闻,比如最近咱们氢.弹的第三次大气层实验的成功,就是我们一直在等的头版头条,你觉得一点养殖小技巧,真的比这个更重要?”
“我觉得填饱肚皮,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叶向东难得认真,突然指着梅总编说:“您喝一杯红酒就能高兴成这样,吃一筷子鱼就要说它是你的乡愁,那您知不知道,有多少孩子,可能从生下来就不知道鱼是个什么味道?这饭,您吃的舒心吗,酒喝的高兴吗?”
梅总编毕竟喝了点酒,而喝了酒的人,高兴的快,生气的也快。
掏了两张五元的粮票出来拍在桌子上,他说:“叶工,我尊重你父亲才愿意来吃顿饭,粮票我给了。但是,咱们穷是因为咱们比人家资本主义落后了整整一百年,落后就要挨打,咱们现在就是在挨那一百年闭关锁国的打,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你还是三代革命家得后代了,怎么能这么点觉悟都没有?”
“我只知道穷不是原罪,甘于贫穷而不思变才是,别人就不说了,尤其您,您是一个负责任的报社总编,但是连您都好大喜功,天天只想着报道大新闻,大事件,看不上真正能改善民生的‘小新闻’,才是这个国家贫穷和大家都在饿肚皮的原罪!”
要光叶向东一个人这样说也就罢了,韩慎喝了口酒,也说:“所以我从来不相信这些搞新闻的,在他们眼里,全国一片歌舞升平,处处欣欣向荣,想当初大/跃进的浮夸潮,不就是他们吹出来的?”
他说着,还拍了拍梅总编已经半秃了的脑袋。
这俩人一唱一合太伤人,梅总编的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
毕竟他一直以来兢兢业业,一把年纪了还四处搞实地采访,真是一个合格的媒体人。
果然,梅总编气坏了:“饭是好吃,但是叶工你,不愧你爹说起你就直摇头,你这孩子没不止没出息,简直没救了!请人吃顿饭,找人帮忙就好好说话,话都不会说,滚回家让你爸教你该怎么说话去。”这直接是骂人了。
“那您可错了,我昨天才在全军接受了表彰,因为我替我们化工厂,攻克了一个一直挡在我们面前的难题,我觉得我自己现在可伟大了。”叶向东果然气死人不偿命,大拇指指向自己,他一副无赖相。
而韩慎,也给他竖着大拇指,俩人简直得意的不行的样子。
梅信德气的脸都白了。
但叶向东敲着桌子说:“第三次大气层试验,明天你们应该就能收到报道了,不过我想说的是,梅总编,我觉得它的成就远远比不上让人们吃饱肚皮,毕竟我们是有高工资,有良好的研发环境,我们只是在做我们的本职工作。而比如知青,比如更多的农民们,他们没有工资,全靠对着土地死干苦干,用最原始的方式来改变这个国家,大家一样都是劳动人们,没有谁比谁更高尚。你现在就可以去问吕亚西,关键任务是不是我攻克的,那么他会肯定的告诉你是,同时他还会告诉你,我觉得这件事情并不重要,所以在你们的新闻稿里不会出现我的名字。”
他说话声音并不高,也很耐心,是苏湘玉很少见过的那种耐心。
梅总编愣了半天,握了握叶向东的手说:“你让我慢慢想想,你这些话要是真的,我需要好好消化一下,好吗?”
已经有很多年了,虽然大家一直在喊,说要超英赶美,当然,经历过大/饥饿也没有几年,现在于大家来说,有米下锅已经是好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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