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振午前收到长安巷巨震、顾南衣的小院坍塌大半后心急如焚地出宫,等他回宫时,却已经是深夜时分。
福林紧张地跟在薛振身旁,想去搀扶随时可能倒下的皇帝。
这大半日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福林全都看在了眼里。
虽说现在昏迷不醒的人是顾南衣,可薛振的情况绝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
福林同身旁的梁院判对视了一眼,看见对方脸上是和自己一样的凝重。
薛振却没要任何人的搀扶,他一步步地往寝宫里走,步伐的速度只有平时的一半不到,但每一步都很稳。
福林和梁院判只能也慢吞吞地跟在后面,直到薛振在寝宫里坐了下来,福林才小心地上前道,“陛下出宫至今尚未进食”
薛振走神似的沉默了半晌,才道,“去随便弄些清淡的来。”
福林松了口气,应是离开,走前还对梁院判使了个眼神。
梁院判斟酌片刻,开口道,“陛下龙体如何”
薛振撑着龙案慢慢坐直了身体,他伸手去拿桌边叠得高高的奏本最顶上那本,道,“浑身虚软,手脚无力,头疼欲裂,血脉里流的不像是血而是牛毛细针说半句话,便想停下来喘一口气重新积攒力气。”他详细地描述了一遍,顿了顿,才接着说,“大抵就是从前皇姐的感觉。”
梁院判张了张嘴,好歹婉转了一回,没立刻接话。
但他知道,这确实是长公主从前日日承受的。
一开始倒只是间歇的,可到后来药石无用,便不得不一直忍着,如今只是轮到薛振尝这滋味。
“朕可真不是个东西。”薛振自嘲地笑了一下,他的声音很轻。
梁院判的眼神闪了闪,假装自己没有听见这一句皇帝的自嘲。
“皇姐习惯这些花了多久”薛振问。
梁院判弯腰道,“长公主一开始病状并不严重,在半年的时间里才逐渐恶化成陛下如今这样。”
“什么时候开始”
“长公主走前病了三年。”
薛振扯了扯嘴角,“朕却从没发觉她有异常。”
梁院判只好道,“其实陛下不必长公主虽在人前掩饰,但当臣去看诊时,还是会显露一些的。”
薛振“”
梁院判耿直地继续说,“再者,那时的长公主也比如今陛下年长。”
虽然明白梁院判说这些话的用意,也明白梁院判的性格,但这两句落在薛振耳朵里,可真不是宽慰的意思,听着倒像是讽刺。
“常人确实是忍不了这疼痛的。”梁院判最后总结,“陛下已经令臣刮深感佩服了。”
刮目相看这词儿才说了一个字,梁院判就自己悄悄地咽了回去改了口。
薛振虽然听出来,也懒得理会,摆摆手就让梁院判离开,“朕不用你看着,这几日多注意皇姐。”
“长公主的蛊虫已解,此后不过是身体虚弱,醒来后仔细将养便是。”梁院判坦诚地说,“倒是陛下还需日日服用解毒的方子。”
也不知道究竟是李代桃僵了太久,还是取蛊的时候过于仓促,顾南衣七年前服的毒到底是起了作用。
不仅是薛振注定会得的怪病以重症之态回到了他身上,就连那药汤里掺的毒,都出乎顾川的意料一同还给了薛振。
顾川好不容易将李代桃僵之术解开时,薛振便觉不适,当场出现了毒发的症状,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薛振要是真死了,整个庆朝说不定都会立刻陷入战乱当中
好在梁院判和顾川两人都在,毒性又似乎减弱不少,当场废了不少功夫才勉强压了下去。
这一来又拖延了再取子母蛊的时间,才忙到深夜时分。
若说毒刚发作时,薛振的疼痛有五六分的话,如今两种痛叠加在一块儿,已有了分。
薛振轻轻吸了一口气,以比平时慢了太多的速度看至手中奏本的结尾处,缓缓提笔落了批复。
一日不在宫中,便累积了许多政务未处理,因此作皇帝的他几乎是连半日也停不下来。
将笔放下之后,薛振才道,“你能替皇姐瞒三年病情,也能为朕守口如瓶三年。明日开始,你半日留在太医院,半日去长安巷。”
梁院判应了是,这才低声告退他实在也被这一天累得够呛。
顾南衣醒得比顾川和梁院判的预计要迟,但好歹是醒来了,让关注此事的人都放下了心。
薛振也终于有心思将另一件事提上来处理宋太后还没送入皇陵。
尽管宋太后有这般那般的劣迹数不胜数,但她毕竟一是薛振的亲生母亲,二来也没有被废,自然要送去皇陵入土为安。
宋太后的死因不能公布,便只称是病故,停灵的日子已经拖了不少,只不过顾南衣没醒、薛振身体虚弱等种种原因拖到了现在。
同祭天相似,宋太后也要一路在汴京百姓的送行下离开汴京城,薛振这个当皇帝的自然也需要全程随行。
几日下来,薛振已经开始逐渐习惯无时不刻的疼痛,在认清这是报应赎罪之后,他甚至开始有些上瘾。
当仪仗缓缓进入汴京最繁华的街道时,坐在辇车上的薛振也提起精神、挺直了腰坐正。
街道上早有官兵把守两旁,不知道宋太后究竟为何而死的百姓们挤在路边,人人脸上都是哀戚之色,啜泣声更是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