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山话音一落,桑榆的脑袋“嗡”的一声就炸开了锅。好嘛,终于有点头绪了,合着七七的亲爹,就是这个她才听说了两回名字的——商家三少!而这事儿,季南山他是心里有数的!
季南山目光中带着些薄怒,又带了些匪夷所思地注视着桑榆,继续道:“我暗暗扯了你两次衣袖,你都挣脱开了,一门心思地要去见他!若不是正好见到溪和先生去药铺,我都想不起用七七做借口,把你给吓唬回来!”
桑榆百口莫辩,真是无语向苍天!她记忆力压根就没商三少这号人物,当时小沈掌柜热忱相邀,言明到山珍楼后只需片刻,过去与他姐夫打个招呼就回,让她切勿介意,她怎好意思拿乔端架子呢?谁知道这事儿能这么巧,对她来说无异于路人甲的一个人物,居然一下子变成了前男友!
桑榆张了张嘴:“我……我……”正在结巴着,桑榆忽然就发现,季南山看过来的目光中,带了一丝受伤的感觉,这让桑榆更是无奈了,半晌才找着了词儿,就着季南山的话头道,“梨花嫂说的对,我怕他作甚!我现在是你老季家的媳妇,跟他姓商的一点干系都没有!他能把我怎么地?”
季南山不说话,就一直沉默地盯着桑榆,桑榆心一横也看过去,心想反正自己问心无愧。好久,季南山才移开了视线,转而道:“商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咱们惹不起,说不准什么时候,人家又兴什么心、打什么主意。梨花嫂说的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桑榆,做人要守信。在下马道驿馆,钱三来收了银子,把卖身契还了你,放了你与七七一条活路。我们向他保证过,有生之年不再踏入商家活动的势力范围。既许了诺,就要不折不扣地践行。”
季南山寥寥几句话,信息含量太大,桑榆一时消化不过来。对往事一无所知的这种状态,真是让她感觉无比的别扭,却又实在无可奈何。
桑榆沉默着理了一下头绪:
商家有桑榆的卖身契,所以她之前是商府的下人,来自阳关城;
商三少是七七的亲爹,所以不知怎么个前因,桑榆跟少爷有了一腿;
桑榆出现在下马道驿馆,很明显是她大着肚子跑了;
为什么要跑?自然是商家不打算给她名分,甚至还要对她不利;
派来的追兵就是那个叫钱三来的,最后却被季南山花银子收买了;
她与季南山跟钱三来之间有协议,不踏进商家地盘,不出现在商家人视线里。
虽然这些事情,并非如今的桑榆亲身经历,但一番想象后,桑榆却也不禁地义愤填膺了:“这商家未免欺人太甚!”说完转向季南山跟他讲理,“南山,现在也不是‘我去踏进商家地盘’,也不是‘我要出现在商家人眼皮底下’,是他商家人把手伸的太长了,都杵到我眼皮子了!难道……难道我之后都不能去三叶镇了?这一辈子就只能在荷塘村里转悠?”
季南山显然早就考虑过了这个问题,他对桑榆道:“不至于。那商家与陈家是表亲,这次来三叶镇,应当是探亲吧?总不至于待着就不走了。三叶镇虽说也算繁华,但与阳关城是不能比的。”
桑榆唉声叹气道:“那我再去三叶镇,就绕着福来茶馆和陈家走,我不走上马道那条街,直接去大商街羽衣坊,我答应了小沈掌柜,明天把手艺传给针线上人,而且我还有一半的酬劳没拿回来呢!”
季南山没有言语,桑榆急道:“这还不行吗?”
季南山似乎有些犹豫不决,桑榆看他那样子就更着急了:“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呗!别吞吞吐吐的,我最受不了这个了。”
季南山好似横了心,直接问道:“桑榆,你对商三少爷,或者商三少爷对你……我是说你们……”
桑榆气道:“你想说什么?我都跟你成亲了,你还想问我和他之间是不是还会旧情复炽?”说到这儿,桑榆右手握拳捶了一下左手掌心,“啊,对了,还有那日,给八哥鸟儿做好笼子的那日,你问我什么来着?问我会不会带着七七离开你!”
季南山看出了桑榆很生气,他闭上了嘴不再说不再问,但一向嘴笨的他,也实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更何况此刻他的心里,真的是并没有多大自信。
一个是富家一方的大家族出身的少爷,一个是穷得一度无米下锅的村夫;一个是丰神俊朗的公子哥,一个是黑脸小眼的丑男人。更何况,商少爷已经顺利与沈家结了亲,纳妾只是个时间的问题。还有就是七七,他毕竟是与七七血脉相连的生父。
不比不知道,一比季南山觉得心里像是被大风刮过,他还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深刻地感觉自己是一无所有。
其实,季南山心底还压着一件事,他根本不敢往深里去想。自从桑榆得到季婆子的支持,得到梨花嫂的帮助,真正放手开始做事情之后,季南山越来越发现,她不愧是从大商家走出来的女人,她似乎特别有做生意的头脑,有这方面的才能和天赋。
季南山这一路上,一直在做着比较。不止跟那商家三少比,也跟桑榆比。他出门两年,在木器行辛苦做工,省吃俭用最后得了二十两银,全部被他拿来贿赂了商府的副总管,钱三来。而桑榆不过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用二两银子做本金,眼见着这就可得银三十两。
季南山看着眼前的桑榆。
她才出月子不久,两颊还略有些肥肉,虽然瞪着眼睛,气呼呼的,可是眉如柳叶,黑眸盈盈,悬鼻小口,皓齿如贝,真是一个俏生生的小美人儿。
在商家,她只是一个丫头,一个下人,更是一个女人,摸不到当家过日子的这些事儿,所以她并不出众。
但如今,她渐渐地融入了荷塘村,哄好了婆婆,结交了密友,得到了支持,才开始崭露头角,便让他望尘莫及。
这样的桑榆,还有那软软的小肉团子,那个一逗就冲他乐个不停的七七,他能留得住吗?他能配得上吗?真的会属于他吗?
季南山的心,像浸了水的布巾,渐渐地暗了颜色。他想不顾一切地拧干,但既害怕疼痛,又恐惧失去。
而桑榆前世因为感情遭到背叛,被严重伤害过。俗话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以她自从接受了穿越来的事实,就一门心思地想在这个小家好好过日子,从来没有过别的想法。季南山怀疑她,让她心里十分地难过。不过看到季南山生气中又略带恐慌的样子,桑榆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儿,那就是:季南山这样子,分明是在意她了。见了商三少,他有些吃醋,也没有安全感。
想到这里,桑榆心头的火气一下子消了,她拉起季南山的手,用力握住,仰脸看着他眼睛,坚定地赌咒发誓般地道:“南山,我哪儿都不去,我跟七七,这辈子都要赖着你。”
听了这话,季南山心里的不安略得安慰,他反手握紧了桑榆的小手,郑重道:“桑榆,我会对你和七七好的,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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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冤家路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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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已是八月十一。高高的蓝天上,散布着大片的白色卷积云,太阳躲在云层后面,只是偶尔露一小脸,有清凉的山风不时吹过,是夏天尾巴上难得一见的舒爽天气。
桑榆早起好好地哄七七吃了一顿奶,然后与季南山一起去找梨花嫂。到了她家才知道,昨儿个香草吃坏了肚子,半夜里上吐下泄折腾了好几回。梨花嫂不得已去拍了孙溪和的门,给她煎了药,喂下去后天都蒙蒙亮了。
桑榆见她神色疲惫,便不想再让她随着跑这一趟,开玩笑道:“嫂子,你在家照顾香草吧,我去羽衣坊就成。放心,我不会带着银子跑了的,我把七七押给你。”
梨花嫂不想耽误她事儿,直接将她轰了出来,到了大门口才嘱咐道:“别去上马道那儿转悠,早点完事早点回来。七七我也会帮忙照看的,家里你放心。对了,香草爱吃长果豆儿,裹着糖面子炸酥的那种,你帮我称半斤回来。”
桑榆一一应下了,又对梨花嫂道:“你家双轮车呢,今儿个用那车,我还有俩鸟笼子也要带着。”
梨花嫂笑道:“南山自个儿去推去,不就在草棚里吗?”又对桑榆道,“怎么?这才稀罕多长时间,就养够啦?”
桑榆回道:“一开始就没寻思长养着。这快中秋的几日,小市街天天有集,我趁着去镇上,卖给富贵闲人们养去。”
告别了梨花嫂,桑榆将大鸟笼也放到了车上,小鸟笼挂在了车把头上,把那个盛放着样板货的柳条筐,也从独轮车上挪了过来。然后与季南山一起,赶去了三叶镇。
在小市街吃馄饨面的时候,隔着两个摊位,桑榆竟然看到了桂花。她又赶制了一批布花草帽,趁着节日来出摊赚钱了。桑榆这么近距离地瞅着,也实在是心里头涨气。尤其是偶尔两人视线这么一相对,桂花不止不见羞愧之色,反而理了理身上新做的襦裙,又刻意抬了抬套了个银镯子的手腕儿,颇有些趾高气昂的样子。
桑榆小声地对季南山道:“看她那个得瑟劲啊,真欠抽!”说完又自我安慰道,“哼,反正她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两天了!我不跟这泼妇一般见识!”
季南山喝完了馄饨汤,放下碗道:“这次没梨花嫂跟着,心里没底气吧?怕她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