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2)

沈碧盈“啊”了一声,停了一会儿她忽然又转移了话题:“对了,你知道陶二丫与陈彻两个人,是怎么成就的姻缘么?”

桑榆转过身子来,看着她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呗。不过我也听人说了,二丫与陈彻偶然见过,他们定亲前就是认识的。”

沈碧盈道:“这个细节我倒是知道的,陈彻跟我说过,我给你讲讲。”

“他们认识得挺早的,现在来讲,是三年前了。那时候陶大牛刚定了亲,有一次去镇上给女方家里采买节礼,带了二丫一起,结果就遇到了陈彻。那时候陈彻还在私塾里念书,与几个同窗翘了学到集上玩,不小心撞到了陶大牛,这刚采买的礼品撒了一地。那陶大牛身子壮拳头大脾气急,就要揍人,被二丫拦住了。后来,陈彻就带着他们去茶馆里拿银子,赔偿他们。”

“到了茶馆,那账房却说了,要大老爷或者大少爷批示才能给银子。陶大牛就急了,以为他们串通好了要耍赖,他一拳头砸坏了一套官窑茶具,还摔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这下子茶馆不愿意了,陶大牛他们该倒找钱了。”

“后来两方都不依了,越吵越凶,拉拉扯扯的都要送官了,把陶二丫给吓哭了,就哭喊放了她哥哥,她认赔。这时候,陈老爷回来了,问明白了原因,就问陶二丫怎么赔,陶二丫说她会煮茶。就这么地,陶二丫集集都去煮茶,手艺越来越好,深受陈老爷和陈夫人喜爱,跟陈彻也越来越熟。”

“有一次,恰逢镇上李员外嫁女,那嫁妆从上马道这头排到那头,是不断趟儿,里头有一张朱漆榉木雕花拔步架子床,一下子就让二丫看直了眼儿了。陈彻看她喜欢这个,就带她去了木器行,二丫看中了木器行里最贵的一张大床,在那里流连不舍。”

说到这里,沈碧盈停了一下问:“不知道你见没见着二丫的嫁妆,她陪嫁的那张雕花架子床,就是她当年在木器行相中的那个。”

桑榆回想了一下道:“嗯,我见过,你接着说。”

沈碧盈笑道:“这陈彻你想必也多少了解了,他心思不在念书上,屡次应试都不曾中得秀才,各个塾师批阅他的文章,不是曰‘离经叛道’就是曰‘不知所云’。总之,后来陈老爷就绝了让他读书的心思。他这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陈夫人相中了二丫,陈老爷也同意,那时候已是去年秋里了,陶二丫也十四了,马上就及笄,陈老爷就遣了媒人前来说亲。”

桑榆脑子嗡一下,立刻道:“什么?是去年秋里?不是今年春里吗?”

沈碧盈道:“你着什么急啊,听我跟你说。却说那陶大牛的媳妇因祖母离世,婚期延后一年多,去年秋里才办了事儿。那阵子陶家正忙,二丫定亲过礼什么的,就都延后到了今年春里。”

桑榆慢慢消化了一阵儿,扭头问沈碧盈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呢?谁跟你说的?陈彻?”

沈碧盈忽然裹着被子坐了起来,笑道:“桑榆,你终于问到重点了。事实上,陈彻说过一部分,更详细的都是我专门查出来的。”

桑榆反而镇静下来了,她道:“你查二丫做什么?”

沈碧盈背对着灯光,脸庞都隐藏在了暗影里,人又端坐着,给桑榆一种压迫力,桑榆也裹着被子,坐了起来,默默地看着她道:“沈姐姐,你这次来荷塘村,不仅仅是为了给溪和先生送信儿吧?”

沈碧盈道:“是的,只是送信的话,碧泉一人足够了。我来是因为我好奇,我想知道陶二丫为什么会用你来威胁我相公。”

桑榆笑了起来道:“是吗?那你此来有何收获?如今你对我说这些,想必是已经心里有数了?”

沈碧盈也笑了:“我刚才给你讲了一个故事,你不该给我讲一个么?”

桑榆道:“很公平,行啊,那我就也讲一个。不过我口才不好,故事也很简单,就十个字: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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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记忆恢复

且说沈碧盈与桑榆两人,拥被而谈,打着机锋,彼此已是心中有数。桑榆一边打量着沈碧盈的神情,一边心思连转。

这沈碧盈是个聪慧之极的人物,按说桑榆已脱离商家,远避乡下,成亲生女,此生未必能再踏入阳关城,对商三少夫人的位置,殊无威胁。再者,听小沈掌柜之言,桑榆与孙溪和比邻而居之事,他事先并不知情。又想到沈碧盈方才说的那句“二丫威胁商三少”,桑榆似有所悟。

想到这里,桑榆放松下来,又躺了下去,再开口语气已转为平和:“我想,沈姐姐对我这个短故事应当是相当满意的,是吧?”

沈碧盈也窝回被中,回道:“这故事好就好在简短,只要它再无后续,那真可算是个圆满结局。”

桑榆回道:“画蛇添足,庸人自扰的事儿,我是避之不及,断不会做的。”

沈碧盈看着桑榆道:“桑榆,其实咱俩之间算是一段孽缘,细论来真是牵扯不清,令人唏嘘。好在你我都不蠢,如今也算各归各位,没有酿成什么惨事,已是万幸。可恨的是,一些局外人却自认为抓住了什么把柄,就要来谋算些好处,只可惜,我一向吃软不吃硬。”

桑榆叹道:“果然,你并非为我而来,是为了二丫。”

沈碧盈将枕头往桑榆这头儿挪了挪,忽然道:“桑榆,其实我有点对不住你。商沈两家联姻,牵扯许多东西,势在必行。但当时,我可以选择商家老二或者老三。你也知道,老三才是嫡子,不过这老二也甚得商老爷喜欢,结果我选的老三。当时你我并不相识,我也并不知道你的事,所以说真是造化弄人。联姻刚商谈的时候,你恰有了身孕,这夫人未进门先有庶子出生,是断断不行的,所以商传祥把你藏到了商氏木器行,后来你的事传到了老二耳朵里,商老夫人唯恐他报予商老爷,便先下手为强,派了管事钱三来去落你的胎。你遭遇的这些事情,虽然我全然不知情,乃是最近才查了出来,可追根究底,也是因我而起。好在,这钱三来贪财,让你与七七逃了一命。”

桑榆抢话道:“那些事儿都过去了,就别再提了。你不是为了二丫来的么?既然她暗地里利用我做文章,我配合你掐灭她念想、断了她后路就是。”

桑榆翻身过来,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沈碧盈见达到了目的,也不急在这一时多说什么。其实桑榆的心里诸事纷杂,过往的记忆尽数回来了。刚才沈碧盈说一句,她的脑海中就飞快地闪现出一个场景,随着这一幕一幕的画面,桑榆的心里居然在气恼之外,还隐隐有种酸楚,或许是这具身体还残留了些前任主人的意识。

她记起了与商三少之间的过往。并不是什么感天动地可歌可泣的感情,不过是一个俊俏丫头富家少爷之间的故事。

桑榆九岁就被卖进了商府,一直伺候商三少,刚开始做些洒水扫地等外围的粗活,干了好几年,因为勤恳老实,人也本分安稳,被商三少的大丫头红坠看中,提拔了起来。那红坠是商三少乳娘的侄女,到了嫁人的年纪,得了老夫人恩典放了去婚配,桑榆十四岁的时候,才真正近身伺候在商三少身边。女孩过了十三四,就开始往少女转变,个子拔高了,两颊的婴儿肥也消减了,姿容俏丽,亭亭玉立,花朵一般的清新鲜艳。

说起来她与商三少之间,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最终能有这层亲近关系,倒是颇有些巧合意外,说起来不过是内宅中明争暗斗的那些事儿。

当时与桑榆一起伺候商三少的还有一个丫头,叫做红巧,这红巧一直被那出了府的大丫头压着一头,本想这次熬到了她走,哪想临了这两年她竟提拔了桑榆进来。这红巧动了歪心,竟想借着几分颜色勾引商三少,倒不是指望能被收房,只看准了那管事大丫鬟的位置,想与桑榆争个短长。

有一日那红巧借着商三少沐浴之机,进了那浴房里,没想到勾引不成,反被商三少轰了出来。那日本是桑榆伺候沐浴,因想起来少爷后晌要去骑马,小丫头却备错了便装,便匆匆回房给换了过来。再回来时,发现原先远远守着的几个丫头小厮都不见了,一抬头正好看到那红巧,面上羞红眼中含泪,正慌乱夺门而出,屋里商三少正大发雷霆,辱骂不休。

商三少骂了一阵儿,忽然想起是桑榆放人进来,当即怒喝道:“桑榆!滚进来!”

桑榆战战兢兢地进了浴房,刚掩上门,还没想好怎么解释,一瓢洗澡水就兜头兜脸地浇了下来。奴性极大的桑榆,第一反应居然是向后伸直了胳膊,保护刚拿过来的骑装不被淋湿。

商三少腰间围着一条白色布幔,面色沉沉犹自怒火未熄,将那水瓢用力掼到地上,斥道:“你怎么看的门?为何放那贱人进来!早就看她不对劲,这两日争着抢着贴身服侍,你就看不出来?你是没长眼还是没长心!红坠怎会荐你这么块软木头到我跟前来!气煞我也!”

见桑榆木然不动,只低着头受着,商三少却怒气更甚,也想多了,接着道:“难不成你倒是个黑心鬼,早就看了出来,索性将计就计?惹怒了我好把那贱人排挤出去?”

桑榆这次不得不出声辩解了:“少爷真的冤枉我!我不缺心也不缺眼,就是有点缺心眼!我没那么些花花肠子,就是想安安分分当我的差。可我没看好门,少爷罚了就是,莫冤枉我……”

商三少拿眼细瞄她半晌,似乎是在辨别真伪,最后看她发上脸上都滴着水,胸前也一片湿,这才移开了眼睛,上前两步劈手扯过骑装,犹自气道:“我不洗了!这就出门!”见桑榆还木头似的不动,又道,“热汤子莫糟蹋了……”

桑榆为难道:“等您骑猎回来,再热的汤子都必得冷掉了……”

商三少长出一口气,气得不行:“你给我滚进去泡着,没我允许不得出来!”

等商三少会友回来,桑榆已在浴桶里泡晕了。她哪敢在少爷用的浴桶里沐浴,因此只当做是惩罚,穿着衣裳就进去了,一开始极热,后来极冷,再后来就晕了。而商三少早忘了这茬,回来后找不着桑榆伺候,才又想了起来,到浴房来找的时候,桑榆都泡蔫吧了……

再后来,商三少叫钱三来打发了红巧,也没再提拔别人。桑榆依旧贴身伺候着,只是似乎更不讨少爷喜欢。商三少总数落她:“石头心,一个眼儿也没有,傻子!”“比猪都蠢,你早晚得笨死!”“除了干活儿你还会什么!”那次桑榆想回答说会刺绣,但看商三少面色实在难看,就没敢张嘴。

冬去春来,转眼已是一年,商三少虽时时嫌弃她,却一直由她贴身伺候,桑榆自认为这个少爷除了爱骂人外,对她也还算不错,只要闭上耳朵不去听,日子还是挺好的。四月春末,是桑榆十五岁的生辰,府里的姐妹们私下里给她道了喜送了些小礼物,桑榆挑了一个银钗将头发挽了发髻,整天都笑盈盈的。

夜里商三少发了脾气,将值夜的红袖骂走了,桑榆只得亲去伺候。商三少见她挽了发髻,似乎是觉得新鲜,瞅了片刻,倒是熄了怒火,还赏了一套红珊瑚珠的头面,作为及笄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