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里的公子复又低下眼帘去,素手轻动,茶香袅袅。山间静谧的冷意安抚了苏皖的心,她深吸一口气,同手同脚地走到凉亭下。
少傅心里有几分复杂,微微弯了弯嘴角,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坐。”
苏皖耳廓烧得通红,又同手同脚地走进凉亭。一阵山风吹过,一阵浓烈的香粉气息扑鼻而来。少傅握着茶壶的手一顿,眉眼及不可见地闪过一丝阻滞。抬眸的瞬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似的为苏皖斟了一杯茶。
清新的茶香在凉亭中满开,微苦,十分宜人。苏皖挑了个离周卿玉最远的凳子坐下。周卿玉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着实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苏皖不爱茶,她只爱酒。但家里人觉得一个姑娘家整日跟个酒鬼似的不像样,这段时日根本不允许她沾酒。不仅如此,老王妃耳提面命,不准她在周家人跟前露出分毫。苏皖捧着苦涩的茶,此时只觉得若是日日跟周卿玉相伴,不喝酒只喝茶也是可以的。
两人一人烹茶一人饮茶,似乎相安无事。
苏家的兄弟们蹲在不远处的石头后面,只觉得辣眼睛。少傅实在是太仙了,哪怕坐着不动都衬得他们家妹子仿佛一个土疙瘩。他们哪怕日日嚷嚷着妹妹真美,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苏皖真的是太黑了。那公子一根手指头都比她的牙齿白。
“你们觉得能成么?”苏家大兄头疼,“我怎么觉得妹子这么磕碜呢?”
其他兄弟们摇头,都是一脸沉重。
“再看看吧,妹子那娇羞的样子似乎看上了人家。”
“是我我也看上了。”
“……”
……
左右不管如何,这一日的相亲还算顺利。用罢斋菜,周家与苏家分别,两家人面上都是带着笑。老王妃见孙女一幅神游天外的傻样,就知道对方公子差不了。上了马车老王妃就问了苏皖,苏皖除了娇羞之外还颇有些惶恐,总觉得自己不配这样的公子。
孙女这没出息的样子,她不由叹口气:“没什么配不上的,你且站直了腰。”
轮到周家这边,温氏见儿子反应淡淡便多问了一句。
周卿玉只说了一声:“可。”相貌虽不算美,人也有些笨拙,但胜在眉眼清正,尚算听话。若是娶进府中,应当不会无事生非。
温氏听他这么说,心就放下了。
马车回到周家,天已经擦黑。少傅去老夫人院子陪祖母用了晚膳,匆匆回了玉明轩。
回来之时夜幕早已深沉,玉明轩灯火通明。少傅脱了狐裘进屋,四下里寂静无声。他心中有些奇怪,平日里夏淳那丫头见到他,早就该从角落里扑出来。怎地又不在?还是说又睡着了?心下犹疑,他脱了鞋子,赤脚走进内室。
内室里,果然看到一个人背对着门窝在窗边的软榻上,睡得人事不知。
少傅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弯了弯嘴角,提腿走过去。夏淳满头的乌发松开,如流水洒落,铺在软榻上,蜿蜒地落在地毯上。少傅弯腰在看了一会儿,倾身将人搂起来,冰凉的脸就这么埋进了睡着的人脖颈之中。
夏淳被冰得一个激灵,睁开了眼。漫着水雾的眼渐渐清明,夏淳拨开在她耳根轻啄的人的脑袋,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你回来啦公子~”
少傅心中一软,低低应了声:“嗯,我回来了。”
“公子,听说大康正月十五花灯节十分热闹。我长这么大没看过花灯,”夏淳弯着眼角,艳若桃李的脸仿佛花在少傅的眼中盛开,“你能不能带我出去转转?”
周卿玉心下涌动着什么,他箍着怀中人的腰肢心情有几分莫名的低沉。他凝视着夏淳的眼睛,眉眼深沉,不知心里在想什么。须臾,他似是做了什么羞耻的决定似的,脸颊微红地捧着夏淳的脸颊,缓缓俯身,覆上了她的唇。
浅尝辄止,他难得温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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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正月十五元宵节,大康有挂花灯猜字谜的传统, 民间便称呼元宵节为花灯节。花灯节在大康朝这片土地上有上千年的历史, 是大康百姓心中最最重要的节日之一。起先只是百姓们为哀悼去世的亲人寄情花灯,点燃一盏以慰亡灵, 到后来朝代更替,花灯节渐渐从祭祀亲人演变成少年少女花灯以赠梦中人, 互诉衷肠的节日。大康的花灯节更是有一个约定俗成的传统。未婚男女在这一日可不必顾忌礼教不必在意矜持, 可在花灯节这日将亲手扎成的花灯赠予心怡之人。若心怡之人接受了这盏灯并回赠,则表示两人两情相悦。双方亲眷若不反对,便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
换言之, 这是除七夕以外, 大康百姓心中最为认可另一个情人节。
厚雪未融,风吹在人身上还是彻骨的寒,但街道两旁的积雪早已被铲除干净。街道上车水马龙, 杂耍, 高跷,形形色色人摩肩接踵, 商贩走卒沿街叫卖。少男少女带着各异夸张的面具,每人手提一盏花灯,嬉笑着穿街走巷。各处都张灯结彩, 热闹非常。
夏淳带着帷帽, 看不清眉眼。窈窕的身形被厚重的狐裘遮得一丝不剩。只见她一手提着兔子花灯一手抓着少傅的衣袖,跟在少傅的身后东张西望。
少傅今日似乎特地装扮过。金冠玉带,鹿皮长靴, 显得宽肩窄腰,身高腿长。一身玄色绣金纹的长袍外罩一件镶狐毛边儿藏青披风,行走间衣摆猎猎,潇洒又高贵。清隽的眉眼,风神玉骨的模样,一身清列出尘的气质,凛冽不可侵犯,人群中格外的鹤立鸡群。下了马车,他牵着夏淳卜一出现在人前,就叫周遭霎时间鸦雀无声。
周卿玉不适地蹙了蹙眉,不大喜欢街上嘈杂的环境。但回头睇了一眼帷帽都挡不住兴奋的夏淳,难得她会开口要求,他于是只能抬脚先行。
凌云凌风俩绷着千年不变的冰块脸,一前一后地隔开拥挤的人群。
凌风一马当先地在前,一面护着两人一面冷着脸开道,以防不长眼的趁乱扰了主子的雅兴。周卿玉不似寻常世家公子哥儿,他自小便自律勤勉,极为难得有这等闲情逸致陪人出门逛花灯节。凌云则紧跟其后,一边拎着糕点面具等琐碎杂物,一边凶神恶煞地隔开跟眼瞎了似的扭脚栽倒层出不穷往少傅跟前撞的姑娘们,顺便被她们幽怨的眼神给瞪穿脊梁骨。
小彩蝶和宋嬷嬷也跟了出来。
宋嬷嬷负责护着夏淳,莫叫不长眼的冲撞了,小彩蝶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夏淳身边,圆溜溜的杏眼儿左顾右盼,正捂着嘴小声地给她讲着花灯节上的趣事儿。
说来,今儿这还是夏淳自穿到古代来破天荒地一次出门行动。
不得不说,人,当真是一种忘性大的动物。见惯了现代全世界各国各种热闹盛典精彩集会魔幻表演的纨绔,在快一年的古代无聊生活的磋磨之下,跟个头回进城的乡巴佬似的,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看什么都觉得稀奇。连小彩蝶给她讲的什么老掉牙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她也听得热泪盈眶!
……特么这就是自由的味道么?对不住,太久了,她都快忘记了。
夏淳一面热泪盈眶一面竖着耳朵去听各处的说话声儿。
走着走着,她的人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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