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院几个婆子看着马车渐渐走远,彼此对视一眼之后长叹一口气。夫人趁大公子不在府上做主赶走这丫头, 也不知公子回府知晓后会如何的震怒。
相比于蒹葭院的忧心忡忡,夏淳慢慢抚着手中玉葫芦眺望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眸中光色明明灭灭。宋嬷嬷抱着木盒子还在一旁连连叹气,一无所知的模样。小彩蝶眼珠子咕噜噜转一圈,鬼鬼祟祟地凑近夏淳身边耳语起来。
方才在周家角门,小乞丐塞进她手心的是个小纸条进。小彩蝶没打开,但这段时日跟在夏淳身边形影不离,心里约莫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儿。
夏淳接过来没避讳就这么大喇喇地当场打开来瞧——是苏家兄弟送来的。
苏家人在信中直言,他们在城门外安排了人手。马车出了城门,会被四个夏淳托他安排的护卫去城门外一里地出的树林拦下。届时夏淳主仆切勿惊慌,这四人是苏家的补偿,至此会认夏淳为主。夏淳主仆只管顺势离开便是,苏家自会替三人抹除离开的行踪。
“……”夏淳摩挲着下巴眼眸深沉,苏家人做事还真是效率。
小彩蝶也看到信中内容,嘴巴又翘了起来。
宋嬷嬷在一旁见两人神色不对,心中颇有些奇怪。毕竟主子没心没肺她见惯了,小彩蝶可是一点就炸的炮仗性子。竟然从昨儿出事到现在都安安生生的,一句话没说。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这会儿,她隐隐约约也有点儿感觉了。
事到如今,夏淳自然不会再瞒着宋嬷嬷。见她疑惑,便将手中的纸条递给她。
宋嬷嬷将东西接过来一看,眼前顿时就是一阵黑。看信上的口吻,苏家人私下联系夏淳的事情怕是有一段时日了。不仅给了补偿,还抹除踪迹,苏家这是要夏淳彻底消失在少傅大人的眼前!然而这么大的事儿,居然丁点儿苗头都没有冒出来?
她不由抬头看过去,眼神狠厉。小彩蝶缩着小脖子,别提多心虚。
宋嬷嬷闭了闭眼:“姑娘……”
夏淳却无所谓地耸耸肩:“正如你亲眼所见,苏家希望我尽快离开公子身边。”
宋嬷嬷的这一口气哽到了喉咙眼,又气又心酸。她看着夏淳,眼睛顿时就红了。信中倒是没觉得夏淳如何,只觉得苏家人行事太霸道。亲事还未成,苏家姑娘人都还没进门呢就暗地里打发周卿玉的身边人,未免欺人太甚:“姑娘,姑娘您受苦了……”
夏淳摆摆手,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无事,他们还算厚道,给了不少补偿。”
宋嬷嬷却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虽说于情于理,正妻打发丈夫身边人是合乎规矩的。但这人惯来有亲疏远近,她伺候的主子是夏淳,自然站在夏淳的立场上看问题。如今宋嬷嬷只觉得苏家姑娘的手伸得太长,心里不乏恶毒的诅咒,诅咒苏皖不得周卿玉欢心。
“罢了,罢了,”宋嬷嬷抹着眼泪,“姑娘是如何打算的?就这般称了苏氏的心?”
“不然怎么办?”本来就在找离开的时机,如今正好顺水推舟,“正好周家两个主子都容不下我,未来少夫人也容不下,不如自觉离开,好聚好散。”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公子若是知晓了怕是会暴怒。
宋嬷嬷自然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被主母视作眼中钉并非小事。豪门勋贵后院的生存,不止是讨男人欢心就行。于是抹了抹眼睛,又仔细将纸条给看一遍。小彩蝶见她这么快就转圜过来,心中不由感慨,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想想,又鬼头鬼脑地凑到宋嬷嬷身边道:“主子早就在外头置了产,咱们还在京城。”
宋嬷嬷心中一惊,惊诧地看向夏淳。
夏淳点了头,掀了车帘看向窗外。不知不觉马车已经渐渐远离人群,怕是没多久就要到城门口。于是叫宋嬷嬷小彩蝶赶紧将贵重财物全部收好,包裹背上身。
果不其然,一刻钟后马车出城,四个蒙脸持刀做土匪打扮的彪形大汉就在一里地的树林将马车给拦下来。夏淳出府除了宋嬷嬷和小彩蝶,周家就派了一个车夫跟随。大汉刀一出鞘,车夫就两腿发软地跪在了地上。
逃是不会逃,车夫年纪也不小,眼瞅着打不过自然得求饶。
彪形大汉就是冲着夏淳主仆来的。不管车夫威逼利诱还是求饶,上去就一个手刀将人劈昏。而后上前一刀劈碎车帘,示意夏淳主仆下车。
虽说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宋嬷嬷小彩蝶还是被这阵仗给唬得不轻。夏淳倒是还好,毕竟见多识广,率先跳下马车。主仆三人下车立即换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四个彪形大汉前后左右围坐在马车外围,一甩马鞭就换了个方向折回城内。
回程似乎走了不少弯路,避开了人群,耗得时辰比较长。约莫花了一个半时辰,方辗转到了夏淳在城东的那幢宅子。
说来夏淳的宅子买下用的还是她现代爹的名字。这劳什子的古代,女儿家不能置产。夏淳两套宅子只能谎成父亲身子不便,由她代为购置房产。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去衙门登录在册,花了夏淳不少银子打点就是。
一进门,宋嬷嬷看着打点得井井有条的院子就傻了眼。再一看小彩蝶心虚得都不敢看她的模样,宋嬷嬷忽地忆起这段时日她的多次暗示,不由恍然大悟。
看来主子离府之事,计划已久。
院门关上,四个大汉面罩一摘,冲夏淳跪下便认了主。
苏哲毅安排得还挺厚道,四个大汉一看就是武艺高强的练家子。人品身份姑且不论,单看眼神,四个人目光清正,不大像奸猾之辈。
夏淳点点头,问了四个人姓名。
这四个人直说换了主子,以前的名字便不用了,如今请新主子夏淳赐名。夏淳也懒得去计较这是不是古代主仆规矩都是这样,干脆给夏一夏二夏三夏四地给四个人取了名。四个大老粗也没那么多矫情,磕了个头就认下了这敷衍的名字。
为了逼真,她们的行礼都丢在京郊外树林的马车上了。夏淳的身边除了贵重物品和银钱,连个换洗的衣裳也没有。
宋嬷嬷这时候也顾不上叹气,连忙就要下去安排。好在夏淳一早采买了齐全,各种用具早早购置了,也托人牙子采买了下人:一个烧饭的婆子,两个浆洗的粗使,一个马夫。宋嬷嬷随她们一道出府,往后管家的事儿就交给宋嬷嬷,小彩蝶老样子,贴身伺候。
不得不说,人的适应能力真强。宋嬷嬷原先还呕心苏家人欺人太甚,如今在府外小半月,渐渐适应下来。没了头上紧着的那根弦,日子似乎更松快。
……府外的日子松快,一晃儿就是小半月。
春闱结束,太子作为一国储君,自然得趁机广纳贤才。只是他到底年幼,事事少不得周卿玉这太子少傅代为出面。周卿玉在广大学子心中地位崇高,有了少傅,太子招贤纳士顺风顺水。这般忙活了小半月,少傅终于处理了手头事务方得以回府。
五月一过,日头渐渐烈起来。
六月中旬是两府的婚期,周卿玉忙起来天昏地暗,回了府方想起来还有十来日就要迎新妇进门。他心中烦躁,捏了捏发涨的眉头,一脸疲累地回到玉明轩。只是方踏入院门,迎头就撞见欲言又止的张嬷嬷。
松和院那边还等着他去用膳,温氏那边也递了话来,有事儿要与少傅亲自交代。周卿玉这厢摆摆手示意张嬷嬷先行退下,无论何事稍后再提,转身绕进屏风后的净室。
张嬷嬷叹了口气,这事儿已成定局,早或晚都没多大差别。于是低头应诺,退下去。
人到了松和院,温氏也在。周老夫人果然提及周苏两家的亲事,温氏要交代的也与此事相关。周卿玉漱着口便听温氏说起婚事的细节安排:“得了空,你亲自去京郊弄两只雁来。苏家是武将之家,亲自打来的雁更显诚意。”
周卿玉无可无不可便点了点头。他这段时日忙得脚不沾地,铁打的人也会累。此时看着祖母与母亲,眼睑下的青黑是有目共睹。
温氏与周老夫人对视一眼,到底没有当场提及夏淳被送走之事。一来儿子的模样似乎很累,温氏有心叫他歇好了再提起;二来她也知这般不声不响送走夏淳的事儿做得不地道,唯恐儿子心中不愉,便想着拖一时是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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