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
李家邬堡外的山坡上,严铁和、严云芝等今天才抵达这边的宾客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不远处发生的那场变故。
只是一个照面,以腿功享誉一时的“闪电鞭”吴铖被那突然走来的少年人硬生生的砸断了左腿膝盖,他倒在地上,在巨大的痛苦中发出野兽一般渗人的嚎叫。少年手中长凳的第二下便砸了下去,很显然砸断了他的右手手掌,傍晚的空气中都能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接着第三下,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头上,惨叫声被砸了回去,血 出来……
“叫你踢凳子!你踢凳子……”
砰!砰!砰!砰!砰……
少年一边打,一边在口中骂骂咧咧些什么。这边的众人听不清楚,距离吴铖与那少年最近的那名李家弟子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少年出手的凶戾,一时间竟不敢上前,就看着吴铖一面挨打,一面在地上滚动,他撅着白骨森森的断腿想要爬起来,但接着就又被打倒在地,遍地都是灰尘、碎草与鲜血……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慈信和尚大吼一声,将右掌举在肩头,状如罗汉托钵,朝着那边冲了过去。
这单手上举的姿态乃是他这一掌的诀窍,观想佛门托钵罗汉法体,一经蓄力击出,内力聚集一掌,破坏力极大,普通的血肉之躯,根本难以抵挡。只见他迅速地冲到了两人身旁,一掌推出,少年挥起长凳,砸在吴铖的头上,又跳起来踹了一脚,慈信和尚的一掌,却挥在了空处。
“我叫你踢凳子……”他骂骂咧咧。
慈信和尚“啊——”的一声大吼,又是一掌,接着又是两掌呼啸而出,少年一边跳,一边踢,一边砸,将吴铖打得在地上翻滚、抽动,慈信和尚掌风鼓舞,双方身形交错,却是一掌都没有打中他。
“我叫你踢凳子……”
“我叫你踢凳子……”
……
慈信和尚如此追打了片刻,周围的李家弟子也在李若尧的示意下包抄了过来,某一刻,慈信和尚又是一掌打出,那少年双手一架,整个人的身形径直 向数丈以外。此时吴铖倒在地上已经只剩抽动了,满地都是他身上流出来的鲜血,少年的这一下突围,众人都叫︰“不好。”
有人道︰“不可让他逃了。”
那少年 飞的方向,正是一旁并无道路的崎岖山坡,“苗刀”石水方眼见对方要走,此时也终於出手,从侧面追赶上去,只见那少年转身一跃,已经跳下怪石嶙峋、杂草繁密的山坡,这边的山势虽然不像广西、云南一带石山那般陡峭,但无路的山坡上,普通人也是极难行走的。少年一跃下去,石水方也跟着跃下,他原本就在地势崎岖的苗疆一地生活多年,寄居李家之后,对於这边的荒山也极为熟悉了,这边除暂时不在的李彦锋等人外,也只有他能够跟得上去。
少年的身影在碎石与杂草间奔跑、腾跃,石水方飞快地扑上。
这边的山坡上,众多的庄户也已经鼓噪着呼啸而来,有些人拖来了骏马,然而跑到山腰边上看见那地形,终究知道无法追上,只能在上头大声呼喊,有的人则试图朝大路包抄下去。吴铖在地上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慈信和尚跟到山腰边时,众人忍不住询问︰“那是何人?”
“他方才在说些什么……”
慈信和尚有些呐呐无言,自己也不可置信︰“他方才是说……他好像在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将听到的话说出口来。
“好在石大侠能够追上他……”
“他跑不了。”
人群中声音嘈杂,人们纷纷说着。
这处山腰上的空地视野极广,众人能够看到那两道身影一追一逃,奔跑出了颇远的距离,但少年人始终都没有真正摆脱他。在这等崎岖山坡上跑跳委实惊险,众人看得心惊肉跳,又有人称赞︰“石大侠轻功果然精妙。”
此时两道身影已经奔得极远,只听得风中传来一声喊︰“大丈夫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我乃‘苗刀’石水方,行凶者何人?有种留下姓名来!”这话语豪迈英雄,令人心折。
那跑在前方的少年也开了口︰“好说了,我是……你叫石水方?”
话语的前五个字语调很高,内力激荡,就连这边山腰上都听得清清楚楚,然而还没报出名字,少年也不知为什么反问了一句,就变得有些隐隐约约了。
……
“……当年在苗疆蓝寰侗杀人后跑掉的是你?”
……
“没错,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呃……操……”
一片荒草乱石当中,已经不打算继续追赶下去的石水方说着英雄的场面话,忽然愣了愣。
奔跑的少年在前方停下来了。
他转过了身,看着石水方,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右手捏了捏左手的手掌。
“是你啊……”
石水方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停下来,他用余光看了看周围,后方山腰已经很远了,无数人在呐喊,为他打气,但在周围一个追下来的同伴都没有。
少年双手一张。这一刻,空气中都是凶戾的气息。他从殴打吴铖开始,躲开了慈信和尚那么多的攻击,还接了慈信和尚一掌,又奔跑了这么远的距离,这一刻,石水方才发现,对方口鼻间的气息,都没有丝毫的紊乱,就像是刚刚只散过一场步的年轻人一般。
山腰上的呐喊与打气还在继续,他们看见那少年突然停下了,石水方也停下了。半个呼吸之后,少年犹如凶兽般,扑向石水方,石水方拔出苗刀。
荒草与乱石之中,两道身影拉近了距离——
冲撞。
——
漫天的蒿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