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传来开锁的声音,吱呀一声,书铺斑驳的红木门打开,露出一张文弱白皙的年轻面容。
苏遥披着天青大氅,端着一盏旧烛台,烛火摇曳,映出他一双乌亮的眼眸,黑如墨玉,却并不显得幽深,反而格外温润和气。
他一眼瞧见门口之人,微露疑惑:“许先生深夜前来,这是……”
“实不相瞒,我有件事不得不麻烦苏老板,打扰苏老板休息了,万望见谅。”
许泽慌忙跑了一路,衣衫尽湿,鬓发沾了雨水,尚有些凌乱地贴在额上。
夜风一吹,苏遥都不由打了个寒战,忙请他:“是什么要紧事?大雨天倒跑一趟,先生快进来说。”
“不必了。”许泽语气匆忙,又面露几分憔悴,“我长话短说,族中连夜来急信,道祖父病重,唤我回乡侍疾。祖父年事已高,此番恐怕……”
他目露两三哀色,又转瞬掩去:“这一去还不知几时能回。我来与苏老板辞行,顺带……上回签好的《江海听潮客》的第六卷,三月前怕是不能有了。我知道契书有约在先,我……”
许泽神色踟蹰,声音越发低,苏遥却于此时接口道:“无妨无妨,家中是大事,许先生先去照管。这契书上的违约金,先生自是不必在意。”
许泽素来知晓,旧京城所有的书铺里,苏老板最是通情达理好讲话,却也没料到,这一趟,话能说得如此顺利。
他手头紧俏,免了一大笔违约金,自然感激。顿了顿,因言语木讷,找不到许多好话,只得郑重保证一句:“苏老板放心,应下的书册,许某定然尽早赶出来。待成了,便寄给苏老板。”
苏遥略点点头,只道:“不急。”又道一声:“许先生稍等。”
许泽见他进门,回来时,却将一个粗布钱袋塞入他手里。
许泽连忙推拒:“苏老板,这……”
苏遥温声道:“铺中与许先生来往多年,苏某勉强也能算先生的朋友吧。先生祖父有恙,我略尽些心意罢了。先生可不要推辞。”
许泽抬头,正对上苏遥清浅温润的眼眸。
大抵是生了一张和善的脸,接济钱财之事,也能做得不让人觉得那么难堪。
许泽卖字写文为生,一向身无长物,有了这些钱,好歹不愁回乡的路费了。
他心下又添十分感激,却碍于脾性面子,只深深行了一礼。
苏遥忙避开:“山高水远,许先生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