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巾帕可是贴身之物,古来有定情之意,林氏虽然对钟意的美貌很有信心,但钟意可是一直活动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与燕平王世子半句话都没说过的!
既如此,燕平王世子给钟意送什么定情的东西?
但以钟意往日循规蹈矩的作态,林氏又很难去怀疑这汗巾帕是钟意伪制的……当然,这里面也有林氏清楚这帕子绝非一般人可以伪制出来的缘故。
“半年前,长宁侯府的太夫人过寿,阿意一时不察,在侯府后院崴了脚……”钟意低着头,羞答答道,“世子殿下其时恐是看阿意难堪,这才递了帕子给阿意解围。”
第5章 初相见
事情当然没钟意说的那么简单。
钟意不过一外室女之女,整座承恩侯府都没几个把她看在眼里的人,林氏更从一开始打的就是用其以色侍人、为骆家谋助力的主意,怎么可能会好心带钟意去长宁侯府见世面呢?
林氏恍惚了一会儿才想起:那回之所以会带钟意过去,还真是有原因的。
——康敏公主扭了手,洛阳的贵女圈却约好了在长宁侯府的寿宴上以“武宗功绩”为题斗诗献礼,康敏公主嫌宫女的字不好看,意外见了钟意给静安师太抄的佛经,特特点了她过去替自己书写。
但等真到了长宁侯府,钟意一掀帷帽,康敏公主就后悔了。
钟意颜色太盛,就是拿来做丫鬟,洛阳闺秀里十个有八个都容不下,更别说她还有个暧昧含糊的“表小姐”身份。
骆琲“洛阳第一美男子”的名号不是虚的,虽承恩侯府以姻亲封爵、三代而终,稍微有点见识眼光的人家都不舍得把女儿嫁过去,但纵然嫁不了,也不妨碍大家同仇敌忾地讨厌那个表姑娘。
钟意被那帮高门贵女呼来喝去折腾得够呛,后来躲到后院偷闲时,挂不住唯唯诺诺的假面了,一时窝火太过,意气之下,愤愤踹了个路边的石子,结果一个没站稳,反把自己扭了个正着,跌坐在地不说,还崴了脚。
钟意蹲在小道边,摸着自己飞速肿起来的脚踝,才真是欲哭无泪了。
有陌生男子路过时,钟意赶忙放下裙摆遮住躲到一边,没成想,那人走过一半,却又兀自站定,绕了回来,然后皱着眉头略显不耐地蹲到了钟意面前。
在钟意疑惑扬眉,张口欲问时,那人闪电般出手,飞快按住了钟意的脚踝,然后“咔嚓”一声,把扭到的骨头给正了回来。
钟意哪里见过如此阵仗,两辈子加起来,她还是第一回被陌生男人摸到脚踝,吓得差点尖叫出声,却被对面人嫌麻烦般捂住了嘴。
这一捂,不仅是被捂的钟意瑟瑟发抖着不敢出声了,连捂人的陌生男子都后知后觉地愣住了。
然后钟意便战战兢兢地看着那人松开手,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手心看了半晌,再又抬头望了望钟意,又出人意料地举起手重新捂住,再又放下……紧接着,那眉头便深深拧了起来。
等那人面带不虞地从怀中掏了帕子扔过来时,钟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竟是紧张到被吓哭了。
一摸脸上一手的水,钟意羞悔交加,自己胡乱抹了把脸,连被扔到手边的帕子都没动,转身就想一瘸一拐地走人了。
孰料那人却赶在她之前也抬腿要走,二人又撞个正着,那人等了半天,见钟意没有从自己怀里出来的意思,闲闲地伸出一只手推开钟意,直把钟意推到了一尺以外的地方,然后挑了挑眉,冷淡地提醒道:“看路。”
钟意又急又恼,霎时更想哭了。
那人才不看钟意羞惭交加的脸,抬腿快走了几步,却又突然回过头来,略显不耐地轻啧了声,对着尚站在原地生闷气的钟意低低道:“哭有什么用?谁欺负了你,欺负回去就是。”
钟意怔怔回头,那人却已转身走远,只留了个挺拔的背影。
鬼使神差的,钟意低下身,把方才留在地上的帕子重新捡了起来。
其上明晃晃的那个“燕”字,让钟意错愕之后,也霎时打消了那份本就不该有的莫名心思。
燕平王世子是何等身份,钟意心知,这又是一个自己沾上去都污了人家名儿的“云”。
林氏一直想与燕平王府搭上关系,骆琲被她逼着日日向佳蕙郡主献殷勤,这还是承恩侯府的世子爷呢,对人家来说尚且不值一提,就更别提钟意这么个“污泥”了。
钟意深知,只要自己把这汗巾帕子拿给林氏看,对方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给自己提供“偶遇”的机会,但……钟意心里却不大愿意。
听闻燕平王妃看上了余姚杨家的四姑娘,余姚乃江南文气所聚之地,杨阁老又是两朝帝师,他家的小姐,想必是个容颜脱俗、才情出众的好姑娘。
又哪里是钟意这样空有皮囊的庸脂俗粉可比。
钟意希望给予过自己善意的那人能一如既往地继续他的善良,他理应有个温柔贤淑的妻子、合美安乐的家庭、乖巧懂事的子女……而钟意,只想静静远观,不欲叨扰。
然而半年过后,时过境迁,沧海桑田,被逼上绝路时,钟意终还是违背了自己许下的诺言,从箱底翻出了这汗巾帕子,开始了自己居心叵测的“示好”之路。
好在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自己许过的诺,向来没几个真能做到的,不与人为妾是一个,不去打扰人家也是一个。钟意苦笑着想:事到如今,再说旁的皆是枉然,只希望到最后,只为自己而活这句,不再轻易违背了。
不要不痛,不受不欠,不期不失,这一世,只为自己而活,再不管他人悲欢喜乐。
后背突然火急火燎地灼痛了起来,像极了前世三十大板打下后的撕裂剧痛,钟意顶着那份疼,缓缓地挺直了腰背,对着林氏巧笑倩兮道:“阿意欲为舅母分忧,只是放手一搏的话,若能被抬给燕平王世子殿下做妾,或可要比定西侯府那位,于表哥的仕途更有利些。”
林氏悚然一惊,脱口而出道:“阿琲都与你说了?”
骆琲能与钟意说什么呢?
钟意听得一怔,疑惑抬眼,满是不解地望向林氏。
林氏神色一凛,犹豫了片刻,狠狠心一挥手,把屋里的丫鬟全撵了出去,拉了钟意的手,神色凝重叮嘱道:“阿意,此番事关重大,除了你,舅母也实在没有可值得托付信任的人了。”
钟意立刻配合地在自己惶惑不解的眼神里加了分受宠若惊的喜色。
林氏微微舒了口气,沉吟片刻,如此对钟意道:“月前佳蕙郡主与康敏公主相约在三月三这日去公主庙里拜祭,康敏公主因与你阿琲表哥相熟,特邀了你阿琲表哥沿途护送,康敏公主盛情难却,你阿琲表哥便特意推了太学里的事情空了今日出来,谁成想,昨个儿入夜后,宫门落了匙了,佳蕙郡主都还没从宫里出来。”
“今早更是让人带了个口信到府里,说是已经与自己父兄约好了,不必再劳烦你阿琲表哥了。”
林氏这话,钟意听听也就罢了,将其中给骆琲和承恩侯府脸上贴金的水分榨去,大意不过是林氏汲汲营营折腾了月余,最后却因佳蕙郡主临时一个主意,全作了无用功。
佳蕙郡主如此不给骆琲和承恩侯府颜面,林氏好梦碎了八九,许是知道妄想难成,如今提起佳蕙郡主,语气里都不免带了三分轻视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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