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抹平静让林氏瞧着瞧着,心中反而泛起了一抹讶异与畏惧来,在回程的马车上便忍不住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主动向钟意诉苦道:“阿意你母亲的事,我实是不知道,我这边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接到……”
“我真是不成想,她竟然会这样不声不响地便跟着杨家人离开晋阳、到了洛阳来,还出现在永宁伯夫人的宴上。我也真是没想到,事情怎么就闹到了如此地步……”
钟意听罢也只是微微一笑,只平静地反问了林氏一句:“夫人此前,真的是一点的消息都没有收到么?”
林氏被钟意锐利中带着丝丝玩味的眼神刺得心中微微一痛,有些心虚地避开了眼,顿了一下,又觉得自己被钟意这样一个小辈如此压制很是不妥,于是脸色难看地反问钟意道:“你母亲铁了心要做出这等事来,又不是我提前多久知道便能左右得了的。”
“这还是你的亲生母亲,她尚且胳膊肘往外拐地帮着外人来对付你……我这做舅母的,自问这两年对你已是仁尽义至,你若还能为此事对我怀恨在心,我却也是与你无甚么好说了。”
林氏心里自然是有些虚的,杨家人的动静还真的没有到能完全瞒天过海的地步,燕平王府能提前收到消息,承恩侯府自然也可,只是林氏当时也是茫然,正踌躇着不知该如何来应对,骆清婉今日便已出现在了永宁伯府上,且还当众抖落出这么一堆事来。
但是说白了,骆琲如今得见天颜,颇获圣恩,能奉命代君巡视江南,承恩侯府与往昔早已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若是钟意最后真的能嫁入燕平王府,林氏自然是心满意足的,但若当真强求不得,林氏也未必愿意再去为了钟意而多做什么。
说到底,林氏心里还是隐隐觉得,钟氏此女瞧着乖巧顺从,但实则心里主意大的很,怕是个养不家的。
故而虽无心害她,却也更无意多帮她什么。
钟意自然听出了林氏的话外之意,听罢也只是微微摇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的脸上还是一样的淡然平静,看不出丝毫的悲愤怨怼来,或者说,从头到尾,除了骆清婉刚刚出现的那一刹那,钟意回过神来后,脸上都再没有浮现出过多的难堪与惶然。
或许是因为她心里清楚,此时自己脸上的不堪之色再多一分,害她的人心中的得意之情便更深一层,看热闹人的兴奋之意也不会为此而减弱半分……而钟意,已经不想为旁人徒增笑料了。
钟意甚至是十分平静坦然地回了自己屋子,坐到梳妆台前,卸下钗环,然后才放纵自己,缓缓地叹出了一口气来。
说来好笑,事到如今,钟意心中的悲愤难过反而却并不太多,更没有多深刻,最让她难堪的那一刻已经过去了,此后她脑子里便一直是呆呆木木的,现在只能甚至能抽离出自己,置身事外的想道:如此这般一来,燕平王府的婚事也算是要被彻底了断了……不过想到这里,钟意心里倒也并不觉得有多可惜,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感。
那就这样吧,钟意坐在梳妆台前,无力地趴下了身子,枕着手臂不喜亦不悲地想着:或许这就是命吧,再来一回,自己这辈子也不过如此……只要自己的日子能过得稍微好上那么一点点,就会被母亲当即毫不留情地拉扯了下来。
她是真的恨我,钟意闭了闭眼,两行清泪就这么顺着臂弯流了下来。
有骆氏这么一个母亲,或许她一辈子都不配得到幸福,钟意如此想着,然后又忍不住在心里苦涩不解地疑惑道:只是既然如此,当初骆氏又究竟是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呢?
既然骆氏是一点也不爱她,甚至是全心全意地在恨着她。
钟意想不明白。
或许这就是人心的卑劣之处吧,钟意在心里复又默默的想道:也许自己的出生对于母亲来说就是一个过错,因为自己这个包袱的存在,累得母亲一辈子都深陷在被父亲抛弃的阴影里走不出来,郁郁不得欢,于是也就连带着恨上了钟意。
她与了钟意这条命,但却又视钟意的存在为原罪。
只是她怎么就不明白,钟意又忍不住委屈而惆怅地想道,这般不光彩地被生下来,本也并不是钟意自己想选择的呢。
钟意突然就失去了与任何人计较的力气。很奇怪的是,她心里现在甚至连骆清婉都并不如何厌恨。
——只是执此一生,她也再不会视对方为母亲了。
那不过是一个与了她性命的陌路人,她们母女之间的情分,自今日起,已彻底断绝。
生养之恩什么的,钟意想,上辈子已还了你一条命去,这辈子的话,我可就算了吧。
日后倘若相见,不会再给彼此留丝毫情面。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下章度度就来送温暖了,钟妹才不在别人面前哭呢,她只哭给度度看~
林氏,杨氏,骆氏 ……一个都跑不了,挨个慢慢虐,前面让她们作够妖了,后半本就是男女主撒糖+可劲虐渣,知道你们已经等不及了~
另,骆清婉没有真的为了女主去卖哈,她才不可能为了女主做这种事,给口吃的养活而已,故意这么说是为了拖累女主+卖惨
第46章 入宫
燕平王妃一回府便召了人过来严正梳妆,换上华服宫装,配齐整套头面,然后面无表情的吩咐仆从道:“备好车马,我要入宫面圣。”
宣宗皇帝在慎思殿里接待了赶在宫门落钥前,匆匆而来的燕平王妃。
燕平王妃事无巨细的将今日在永宁伯府之事一一说罢。宣宗皇帝面无表情的听完,然后语调平平地问燕平王妃道:“所以叔母心中,如今究竟是如何打算?”
燕平王妃犹豫了下,细细瞅了下宣宗皇帝隐隐带着些不自知的铁青的脸色,心中涌起一阵夹杂着嘲讽的痛快之情,但即便燕平王妃心里很是想冲动着撕破脸、打开天窗说亮话一番,但脸上仍还是按照计划好的做出一副犹豫踌躇、左右为难的神色来。
“啊,钟氏那孩子,不瞒陛下,臣妇还是挺喜欢她的,她乖巧听话,又做得一手好点心,更难得的是泺儿喜欢,说到底,娶妻娶贤,但这侧妃终究是选给泺儿开怀的,只要能讨得泺儿欢心的,臣妇这个做母亲的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出身什么的,大面上看得过去也便罢了,再是高贵,又能高贵得了‘裴‘姓去?咱们也不是那般单看人门楣高低的,只是臣妇虽然喜欢那孩子,但陛下也知道,你叔父他是个极重面子的人,钟氏如此身份,又有一个曾做过那等下九流的母亲,此事在洛阳传扬开来,等回到燕平府,臣妇也不好与你叔父交代。但若是就此退婚,等泺儿从许昌回来,臣妇却又也不好与泺儿直说,所以……”
“所以叔母便进宫来求朕,想朕为您解决掉这件左右为难的麻烦事么?”宣宗皇帝微微一哂,神色复杂地看了燕平王妃一眼,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捏紧成拳,心中既是觉得燕平王妃如此的小心谨慎与惺惺做戏很是可笑,又是为自己此时心头竟骤然浮起的巨大欢愉,感到自己由衷的可鄙。
但即便如此,宣宗皇帝还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压抑住心头骤然浮起的百般滋味,木着脸冷静地对燕平王妃道:“既如此,朕便替叔母解决了这桩心事吧,今晚朕便御驾亲临承恩侯府,幸了钟氏,接她入宫。至此,无论是叔父还是临知那边,叔母也算都有了交代,皆可全推到朕身上了。”
燕平王妃听了也忍不住微微地叹了口气,深深地跪伏了下去,言辞恳切道:“这件事,终究还是委屈了陛下……”
宣宗皇帝却不欲再与她多言,委屈不委屈、真正委屈的是谁,他们二人彼此心知肚明,只是不挑破直说罢了。
宣宗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人可以退下了。
只是在燕平王妃临退下前问了她最后一句话:“今日之事,叔母当真是半点也不知情吗?”
燕平王飞顿了顿,后退的动作一时有些僵持,犹豫了片刻,审慎地回答宣宗皇帝道:“杨家人会上晋阳去,将钟氏之母寻了出来,此事确也实非臣妇能想象得到的。”
——之前没想象到,但之后有没有收到消息,燕平王妃却是没有再说了。
宣宗皇帝点了点头,心中已明了燕平王妃的未尽之语,挥了挥手让她退下了。
燕平王妃从慎思殿中出来时,神色间除了一层掩不去的如释重负,眼神里却还又多了一抹深深的忌惮之色。
燕平王妃想,今日之事是究竟为何,她与宣宗皇帝彼此都心知肚明,但宣宗皇帝对钟氏藏都不藏不住的紧张关注,却让燕平王妃不由有些后悔:后悔永宁伯府之事,自己处理的还是有些太过简陋粗暴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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