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贵人又何必把话说的如此诛心,”傅敛洢心头一沉,眉眼间生出隐隐的阴郁来,她倒是真希望自己能早觉出端倪一步,便能不露声色地斩断了这隐患去……可现在不是一步迟、步步迟,被对方反抢占了先机去,便无论如何也只能讨好卖乖了……傅敛洢颤抖着嘴唇,作泫然欲泣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女没有做过的事情,贵人便已在心里给臣女定了罪了,若是如此……贵人难道是定要逼死臣女、半点也容不下臣女过活了吗?”
“究竟是本宫心里容不下你,还是你心里容不下本宫,这事你我各自都清楚,也不必在这里惺惺作态,”钟意冷笑道,“本宫也懒得与你多言,你既觉得自己无辜,便自去寻那觉得你无辜的人说去!不要到本宫这里来,脏了本宫这地界!……在本宫这里,你永远就与‘无辜‘二字沾不上什么干系!”
“本宫也不妨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本宫现在不动你,不过是看在外祖父与外祖母的面上,不想叫老人家们伤心,”钟意冷冷地望着傅敛洢道,“但你最好规矩些,不要莫名其妙的来本宫这里碍眼……你再来下一回,便绝对没有本宫这么好的态度了!”
——这等劈头盖脸得了一顿骂的态度还算得上好吗?傅敛洢心头隐隐有些窒息,她见钟意当真如此不留情面,心里一时也慌了神,忍不住反向刺激钟意道:“钟贵人心里这么大的怨气,二哥知道吗?……您这般怨气冲天、容不得人的话,敢在二哥他面前说吗?”
“你还叫他二哥?谁是你二哥!”傅敛洢不提宣宗皇帝倒还罢了,她一这般亲昵地提起宣宗皇帝,钟意心头顿时更为火大,怒不可遏道,“你就连这一句二哥,也是占了本宫身份的便宜!你到底还哪来的脸叫他二哥!”
傅敛洢这下便清清楚楚的瞧出来了:感情这位钟贵人对自己这么大的怨气,竟是有因这等风月之事而争风吃醋的缘故。
——这不得不让傅敛洢心头隐隐生出了两份优越感与得意之情,钟意越是为此跳脚愤怒,便越是让傅敛洢觉得自己在宣宗皇帝心里不一般了。
“钟贵人不想臣女叫,臣女以后不叫就是了,”傅敛洢笑意盈盈地顶了钟意一句,“不过,先前也叫了有十五年了,这一时半会儿的,就是臣女改得了口,怕是二哥也听不习惯的……钟贵人您这又是何必呢,先前之错,皆是长辈之过,又与你我无干。”
“……二哥他是何等板正严明性子,您入宫也有段时日了,想必也多多少少能瞧得出来,坦白讲,臣女本是无意与您争锋的,可您若是处处针对臣女,怕是在二哥那里……您也未必占得了什么理去吧?”
“就是在为了在二哥面前装份模样出来,您又何必不能对着臣女大度一回呢?”傅敛洢柔柔笑道,“这也让您的名声也好听些、在二哥心里的模样也柔善些……不至于整日横眉竖目、怨气冲天的,一日两日便也罢了,日日如此,臣女纵是得不了什么好,可钟贵人你最后难免不也是叫二哥厌烦厌弃了去么?”
“是么?”钟意冷冷地嗤笑了一声,面无表情道,“照你这么说,本宫今日还该‘谅解‘了你,道你一句‘无辜‘,这边才算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和和美美,携手共赢的一件事了吗?”
“钟贵人你若是能如此想,”傅敛洢一时竟然没读出钟意语调里的阴沉反讽之意来,还慢条斯理地悠悠接口道,“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话音未落,钟意便扬起手,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
“那本宫倘若是偏偏不呢?”钟意冷笑着,不等傅敛洢再如何惺惺作态,直接扬声对着乍雨道,“去慎思殿,请了陛下来……就说本宫在这里打了傅三姑娘,叫陛下过来好好看着,本宫今日打便打了,一下都不会在陛下面前装着,叫陛下好生地‘厌恶‘了本宫去!”
“不至于,不至于啊!”傅敛洢尚且捂着脸,因为太过震惊错愕,被打得呆呆地没有回过神来,另一边憋屈地跪了这么久的长宁侯府大夫人孙氏先一步反应了过来,知道此事若是请了宣宗皇帝来,必然难逃两国大长公主之耳……那边若是真闹开了,不管宣宗皇帝站在哪位那边,等事情传到两国大长公主耳朵里,自己却是难逃要吃挂落的!
“些许内宅小事,怎么好就惊扰了陛下来呢!”大夫人孙氏内心叫苦不迭,深觉赔了夫人又折兵,遭了埋汰又遭罪,已经十分后悔掺和进今日这场事来了,“娘娘消消气,娘娘消消气啊!”
“朕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小事,”孙氏话还未落地,宣宗皇帝的声音已遥遥传了进来,竟是正好过来,将将听到了最后这一段,面无表情地绕过屏风,直接走到大夫人孙氏面前,开门见山的问她,“你们是怎么进了宫来的?”
“是公主,公主殿下的帖子,”大夫人孙氏跪伏在地,讷讷回道,“臣妇得了公主殿下的邀……”
“去个人把康敏给朕叫过来!”宣宗皇帝不等孙氏说完,已是满面怒色,毫不客气道,“摘了她进出宫闱腰牌……自现在起到她出阁,禁足慈宁宫,无朕口谕,半步不得出,否则以抗旨论罪!”
本就在附近观望、宣宗皇帝一来便正偷偷想溜的康敏公主被人逮了个正着,一过来便正好来得及听到宣宗皇帝最后那句,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呆呆道:“皇兄,我……”
宣宗皇帝看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直接又扭头吩咐刘故道:“传朕口谕,召兵部侍郎傅元琮入宫,慎思殿外待召!”
大夫人孙氏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
——兵部侍郎傅元琮,是长宁侯的长子,傅长沥的父亲,大夫人孙氏的夫君。
宣宗皇帝这模样,显然已经是怒到极致,已无意与她们这些内宅妇人多费口舌,径直要问罪前朝了!
“二哥……”傅敛洢捂着脸,也被盛怒的宣宗皇帝吓得直发抖,呆呆地刚叫出了一声“二哥”,正正对上宣宗皇帝冰冷漠然的眼神,剩下的话,全一气被噎在喉咙间了。
“我若是不谅解她,不与她好脸色,不觉得她无辜,”钟意定定地望着宣宗皇帝,直白道,“斐郎便觉得我是个心胸狭窄、怨气冲天、得饶人处不饶人的后宅妒妇么?”
“当然不,”宣宗皇帝想也不想便摇头道,“朕早便说了,这世上能与她定个无辜与否的只有你一人……你若不觉得她无辜,她便就不无辜;她在你心里不无辜,她在朕心里就也不无辜。”
钟意僵硬的脸色总算稍微缓和了一些。
傅敛洢却是听得彻底绝望了。
“二哥,难道你我这么多年的情分,就因为此事,”傅敛洢哀痛欲绝道,“……便非得要彻底逼死了我去吗?可这出身,本也不是我自己能选择的啊!在出身这一点上,二哥您原来可不是这样想的人啊!”
“你也大可不必把话说的如此哀恸,好像大家都对不起你似的!”宣宗皇帝尚且未说什么,另一道苍老而庄重的声音又遥遥地传了进来,竟是连在宫外的两国大长公主都闻讯赶到了,对着傅敛洢冷冷一笑道,“这里没人想要逼你去死……但你占了这么多年的便宜,也该尽然可都占够了吧!既然你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份不堪,那边从即日起,离开长宁侯府,收拾了你自己的细软,滚回晋阳去!”
“外祖母,您养了我这么多年……生恩养恩,生恩养恩,我虽然不是您的亲生外孙女,但在我心里,却一向是拿您当亲外祖母看的!”傅敛洢颤抖着嘴唇,难以置信道,“可是您……您便就非要如此绝情吗?”
“我若是对你柔情蜜意……那我们苦命的阿意,又有谁能对她柔情蜜意些呢!”两国大长公主的眼眶一时也不禁有些红,做出这个决定,她心里其实也并没有好受到哪里去,只是事已至此,她也深知:若是自己再不拿出个决定来,恐怕会寒了另外一个孩子的心。
钟意定定地望着两国大长公主,心头一时滋味百千。
——钟意心知,她恨傅敛洢,而这份恨,并不仅仅是因为两个人前十五年错位的身份,更是因为钟意自己上辈子不明不白的冤死……换言之,单以这辈子而论,钟意从来没有期待过,两国大长公主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两国大长公主却一时有些不敢看钟意,为自己方才说出那句话时对傅敛洢一瞬间的心软。
但很快两国大长公主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态度,硬起了心肠,走到傅敛洢身前来,面无表情道:“你也不必如何记恨旁人,更不要去记恨阿意,是我不愿意认你这个外孙女,我不认你,这侯府阖府上下,你看看还有哪个敢再认你的!”
“你在侯府没有容身之地,是我不想认你,可要记清楚了!若是敢因此而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可不要再想我手软!”
作者有话要说: 众所周知,本文还有个角色叫赵显,so……
假傅马上要去地牢里和她亲妈团聚了。
虐完渣渣再出去玩嘛~大噶是想先看小宝宝还是先出去玩(就是随便问问,大纲是设定好的呀~)
第71章 意嫔
九月节,露气寒冷,将凝结也。*转眼间,两个多月过去了,寒露已到,年末将至。
前朝里,许昌地动事罢,流民安定,灾情得解,原礼部侍郎冯毅携一十三名政知堂故人满誉而归,成功遏制了“大灾后必逢大疫”的发生,归朝后加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其时正逢内阁首辅林泉乞骸骨,御前暂按下不表,但朝野皆道:林泉欲退,冯毅或有入阁之势。
另一边,迁延近两年的江南船坞之乱案终于尘埃落定,新科探花郎骆翀云结案后自金陵北上,归于洛阳,得授翰林院编修,入政知堂,主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事,一时间,正如无头苍蝇一般人心惶惶的林系一派皆朝之靠拢,隐隐要自成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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