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陛下真有了贰心那一日,我便是舍了这张老脸,亲自去求陛下开个恩典……他既都不喜欢了,就不要再把人圈在后宫里了……可孩子又肯定是带不走的,母子连心,阿意到时候定也舍不得……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怎么就偏偏入了宫呢……”
——得,说了一圈,又绕回最早先碎碎念的那个话题了,长宁侯听着也无奈了,忍不住小声调侃两国大长公主道:“原先府里这么多孩子,也没见你对哪个晚辈这般上心过……”
“不一样啊,”两国大长公主轻叹道,“若是孩子养在我跟前长大,十五年,该教的也都能教的差不多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从静淑那件事情起,我也都领教了,一个老东西,管那么多也没什么用,反而还要招人嫌……可阿意不一样啊,她在外面吃了那么多年苦,就没有享过几天福,好不容易又认来了,我却也帮不了她什么……一想到她日后在宫里可能还要再受苦,我这心里,那是如何也放不下啊!”
长宁侯听着也是唏嘘不已,而抱着这般谨慎心思的两国大长公主,在被宣宗皇帝找过来,恭而慎之的向她提起册立中宫事时,两国大长公主便微微笑着,软绵绵地顶了回去。
“意思意思一下,升个嫔位,添添喜气也就好了,”两国大长公主微微笑着道,“这民间都道:头三个月是无论如何都要先稳着的,不能惊扰了孩子去……陛下想的那些啊,都先等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再说吧。”
“这……”宣宗皇帝本是私下里张罗好了大致流程,预备的差不多了,只欠临门一脚的时候才来寻的两国大长公主,只是想在老人这里提前通个口风,求最后一个心定,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在两国大长公主这里给堵住了嘴。
“可是朕都已经吩咐了下去,着礼部准备的差不多了……”宣宗皇帝似乎是没有想到两国大长公主会拒绝,一时脑子也有些懵了。
“预备着总还是可以先预备着的,”两国大长公主微微笑着道,“陛下先前不还和信哥预备着说要去北边吗?可如今阿意有了身孕,不都是得一样先往后挪挪……这件事,陛下若真是诚心想,也先一样预备着嘛,等明年再说吧。”
两国大长公主都把话说到了这等地步,宣宗皇帝纵是心头再是郁闷,却也不好强行说什么了……他往常也不是那等会信什么怪力乱神之说的人,可两国大长公主一句“头三个月要稳着、不能惊扰了孩子去”,直接把这位初为人父的年轻帝王给吓了个不轻,回去后越想越后怕,立后的事儿,便也就先这么搁置了。
但钟意的位分确实是该动一动了,别说宣宗皇帝想要动,按宫规旧例论也当该如此,升了个嫔位,宣宗皇帝觉得没滋没味儿的,不是那个意思,也提不起什么心力来。
慎思殿的大太监刘故见宣宗皇帝神情郁郁,知他是对这事仍未释怀,便主动提醒宣宗皇帝道:“虽还只是个嫔位,陛下却可先给娘家赐个封号来啊。”
宣宗皇帝怔了怔,面上明显起了动容之色,刘故忙揣摩上意,捧了一堆吉利的封字来,如珍、俪、昭、熹……之流,一个赛一个的好兆头,宣宗皇帝挑挑拣拣大半天,却是哪个都好像都有点意动,又好像哪个都不是太满意……来来回回折腾了一下午,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帝是在御案上处理什么难解的军国大事,最后挑来选去,就是把刘故奉的那些哪个都没要,而是自己提笔,端端正正的写了一个字。
——意。
宣宗皇帝心思沉定,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笑意,缓缓道:“在朕心里,阿意就是阿意……再没有哪个字能替代得了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假傅正文没戏份啦,虐她的在赵的番外里,阿意过得太苦了,不想叫那些渣渣再打扰她了,之后的日子就是养养娃出去玩,顺便给当年的陵山之谜收个尾~88章完结~
第72章 送嫁
由“钟贵人”升至“意嫔”,真要说的话,钟意的后宫生涯也没多大区别,反倒是乍雨她们水涨船高的依例都提了月俸,高兴得见牙不见眼。
宣宗皇帝与两国大长公主见了,便干脆各自连赏长乐宫三日,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银子往外漏,比着般一个赛一个的“散财童子”……
钟意还没有感觉到什么,却是已惊扰到了慈宁宫那边。一直以来在后宫中如隐形人一般,既不让钟意过去请安、也从不单独召见钟意的骆太后都难得出了佛堂,亲自携了厚礼来长乐宫问候。
——不过说是问候,也有代康敏公主前来致歉之意。
可这未免也拖得太迟了,都是近三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不过骆太后也算是知礼数、懂规矩,送的都是些可以直接收到库房打赏的金银首饰,而不是什么孕妇日常吃穿亲近用的,两国大长公主压根就没有让那些东西经钟意的手,直接就吩咐宫人收起来了。
——现在钟意可是阖宫上下的重点保护对象,别说是要入口的,但是要过手的,都要经过至少三道封线来:两国大长公主领着数位资历深厚、经验丰富的老嬷嬷查一道,宣宗皇帝亲自带着人查一道,长乐宫旧人紧绷着心神再查一道……
偶尔林照过来了,还要亲自帮钟意在清点清点长乐宫内的香炉、花植之类。
不过,也不知道是该说“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吉人自有天相”,太医院的数位太医轮着连日诊脉,都道意嫔娘娘这一胎坐得极稳……
虽然这其中不乏有故意逗宣宗皇帝高兴以求得恩赏之意,但若不是钟意的身子当真不错,想来他们也担不起扯这等谎的责任的。
日子便在钟意如被禁了足般的吃吃喝喝日常里过去,十月的时候,钟意第一回孕吐,把整个长乐宫的人都吓得不轻,素来洁癖的宣宗皇帝都记住了夜夜睡前先瞧瞧床边有没有放个盂盆……
随之钟意的口味也随之变得越发奇怪了起来,嗜酸得厉害,整筐整筐的酸橙、山楂流水般的往宫里送,长乐宫小厨房里出的再不是合宣宗皇帝口味的“多加辣、不放糖”了。
且有一回,宣宗皇帝闲来无事,还亲去厨房里为钟意倒腾了些面条来,虽是最简单的煮法,但也叫钟意惊喜得不行,高高兴兴地全部把吃完了。
而从这一回起,宣宗皇帝也仿佛从这亲自投喂钟意的举动中得出了无限乐趣般,三五不时地便要往小厨房里跑一趟,有一回袖角沾了些许油迹自己都没发现,刘故在一旁欲言又止好半天,最后反是被当时急匆匆来找宣宗皇帝禀事、半点没来得及看人眼色的江充给一语道破了。
——“君子远庖厨……陛下您这是?”
之后没过多久,江充便被定下去往西北走一趟,赶在楚襄侯走马上任之前,清点定西侯遗留余部了。
冯毅听说后乐得不行,毫不客气地挤兑江充道:“你也别说你这官儿老是升不过我,是因为拘泥于自个儿的出身了……就你这点儿眼色,还不至于被你的出身拖累呢!”
“算了算了,我看你还是一直都老老实实搁后边打下手、做后勤吧,这要真让你上去干点什么了,官做的越大,你怕越是要得罪人了!”
这话本是他们私下里互相调侃、随口说说罢了,却不知怎的被人传扬了开去,本身这些话都没有什么,但其中隐隐透露出的一个事实,却是叫洛阳城里的世家新贵都暗暗心惊。
——那意嫔怀了个孩子,竟是这么得宠的吗?
好在来年三月便有新一轮的选秀了,倒也不至于急着在这种时候去挖陛下的心肝……更何况,还有两国大长公主与长宁侯府呢。
钟意的身世,自那日孙氏带着傅敛洢到长乐宫与她说开后,大家皆是心照不宣,都没有再刻意张扬些什么,但该知道的人,也尽都有渠道去知道了。
既然是长宁侯府的“沧海遗珠”,这样想想,长乐宫的有些“帝宠”也就没那么招人眼了,谁知道皇帝宠的是人还是她身后的长宁侯府呢?
——三月前那回冲突时,宣宗皇帝盛怒之下将傅元琮召到了宫里,让他在慎思殿外苦苦跪了一整夜,但到底还只是略作敲打,给他这位舅父留了些面子,赶在翌日大朝会前叫了起……这样一来外面的人纵是觉出些什么,也只当他们舅甥俩是在宫中议了一整夜的政事。
有个静淑皇后的前车之鉴在先,长宁侯府的女儿得个什么宠啊的,还真不怎么招人的眼……如今众世家摩拳擦掌着,皆是等着来年三月的选秀,好能让自家女儿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呢。
——可惜真等到了翻过年,宣宗皇帝又随便找了个星象不利的由头,直接将这轮的选秀给作废了。
本来这些世家贵族们是十分义愤填膺的,可谁能想到在那时候接替林泉上任的内阁首辅,是后来后世出了名的“点头首辅”韩子章。——所谓“点头首辅”,就是说韩子章他在做内阁首辅这二十多年里,对着宣宗皇帝的任何提议,除了点头,再没有别的反应了。
那些愤世嫉俗的读书人嘲笑韩子章没有骨气,便给他起了这样一个诨号挤兑他……但这也侧面印证了,宣宗朝间,与他父皇、皇祖父乃至他皇曾祖父皆不同,是一个相权式微、世家没落、皇权高度集中的年段。
没有人起头上书,这帮子折腾了这么久的世家闺秀们也只好打碎了牙往里吞,等啊等的,只等着三年后的下一回,结果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又三年——熬不住的也就各自嫁了,后来渐渐的大家也都看开了,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雨露均沾和雨露均不沾……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不过这些也都是后话了,对于当下坐满了头三个月的禁足日子,在肚子四个月大时,好不容易被允许偶尔出了长乐宫转悠两圈的钟意,如今心头最难释怀的一件事,就当属林照马上将至的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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