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到片刻后,它又自觉失言,沉默了下来。
“照你这个意思,便是帮她解脱是吧。我知晓了。”
商折霜也懒得细究它言语中的情绪,只是有些漠然地用目光扫过它面庞,仿佛刚刚的那番话,就只是为了确认自己要做的事情而已。
“你不能伤害她,也不能让她伤心,更不许用你刚刚对待棺巫的方法对她!要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你现在的模样不是还不如鬼?”
商折霜随意地接了一句,见那头颅的面色隐隐泛黑,又看在它现在是她雇主的份上,善意地提醒了一句:“我劝你还是早日放下执念,不要将灵魂强行寄于死物之中,不然,用不了多久便会魂飞魄散的。”
“我的事无需你管。”那头颅一改先前喋喋不休的模样,面色有些不渝。
“随你。”商折霜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手上的泥,最后看都没看它一眼,便凭虚而去,消失在了它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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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此刻正值喧闹之际,大街上人头攒动,街边商贩的吆喝声,与孩童的嬉笑玩耍之声散在风中,将这夏日衬得更为明朗了几分。
商折霜因着时常去风露楼的缘故,将这个小镇的路摸得一清二楚,是以轻车熟路地避开了人流量大的地方,抄小道行至了风露楼。
可这才到了风露楼的门口,她就犯起了难。
且不说她不知道自己找到的这些药对不对,就凭着上次司镜对她说的那句“后会无期”,风露楼的堂倌怕是一见了她,便会将她赶出门去吧?
要不再从雅间的窗子进去?
但还没待她思虑周全,一个熟悉且殷切的声音便在她的耳畔响了起来。
“这不是商姑娘吗?快进来,快进来!”
她一抬眸,便对上了一张黑瘦的面庞。
脑中浮起了一个模糊的印象,这好像是之前在风露楼守着她的那个堂倌。
那堂倌见商折霜还站在原地发愣,有些急了,心焦地走上前来,又不敢去拉她,只好堆起了一张笑脸道:“商姑娘这是来找公子的吗?巧了,公子正好在楼内谈事呢!”
商折霜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被那堂倌带进了风露楼,直到站在了那间熟悉的雅间前,她都没琢磨出来这堂倌对她的态度为何如此热情。
堂倌将她带至了雅间门口后,便又匆匆忙忙地下楼了,留商折霜一人站在雅间前,莫名的有些心虚。
自己明明是来给他送药的,心虚什么?
她抿了抿唇,正欲抬手敲门,可那门似感应到了她的存在一般,竟在她敲它之前,缓缓打开了。
商折霜的手僵在了空中,一双眸子微微放大,直直对上了一个男人的眼睛。
那人持着一根鎏金的烟斗,青丝随意地披散在肩上,衣襟半敞,一双勾人的眸子泛着潋滟的微光。
见到商折霜,男人的眼睛微微眯起,不到半晌,竟低低地笑了一声。
商折霜蹙起眉,下意识向后避让了一下。
她本能的觉得,这个男人很危险。
“怎么了?”
一个浅浅淡淡的声音从男人的身后传来,一如既往的漠然。
“司家主背着我藏了个小姑娘呢。”顾愆辞半倚在门上,声音带了几分戏谑,“不过你藏就藏吧,怎么能亏待人家呢,瞧,像只泥猴子似的。”
商折霜低头看了看自己覆着泥土尘埃的袖口,又蹭了蹭自己手,这才意识到自己现下看起来有多狼狈。
好在她也从不在意他人的眼光,径直略过了顾愆辞,从袖中掏出了那三个小瓶子,轻轻一抛,便丢至了司镜面前。
司镜垂眸瞥了一眼那三个斜斜倒在桌上的瓶子,许久没有说话。
因着这段沉默的时间,商折霜这才发现,司镜的脸色极为苍白,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片阴影,衬得他略有些憔悴。
然这种有些病态的憔悴,却不显丝毫弱势。他这个人,仿佛携着某种刻在骨子中,与生俱来的矜贵与清冷。似一柄藏刃的利剑,看不到任何锋芒,却让人没原由地对他升起敬畏之心。
她蹙了蹙眉,在司镜好似要开口的前一刹,道了一句:“我不是无辜之人,是欠你之人。”
她不相信,聪明若司镜,在看到了这些药的时候,会猜不到她偷听了他与别人的谈话。
与其让他说,倒不如自己先点破这一层。
话已至此,商折霜的心中倒是没了任何的顾忌与心虚,反正左右不过是破罐子破摔。
司镜的眸光微微变了片刻,指尖还未触及那些瓶子,另一只手便先他一步,拿起了那些瓶子。
顾愆辞单手把玩着那三个瓶子,那双惑人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多亏商姑娘,顾某才能在有生之年见到棺巫的东西。”
商折霜没有搭理他,目光依旧停在了司镜身上。
他坐在那,有意无意地用指尖轻轻地点了几下桌面,这才抬起头对上了商折霜的视线。
“受伤了?”
“……”
商折霜想过他会问自己的千万个问题,比如为何要偷听他与别人谈话,又比如既然他已经说了“后会无期”,为何还要帮他取药……
但这千千万万个问题之中,唯独没有“有没有受伤”这个。
听闻这话,商折霜将自己沾满泥的手向后收了收。
她总不能说自己这满手泥是取完药后,去树下挖夜明珠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