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已被两人清理干净,柳府昔日终归是大宅大户,罗汉床与侧榻保存的也算完好。商折霜躺在侧榻上时,便突地觉得这样的日子,比起策马的日子还是舒服得多。
司镜后她一步进屋,见商折霜将罗汉床留给了自己,自己挤在那张又短又窄的榻上,望向她道:“折霜还是睡床上吧。”
商折霜翻了个身,声音压在嗓子里,已然带了五分睡意:“我昔日生活风餐露宿,别说这样小的榻了,有根树枝睡都算好的,你这人养尊处优,一睡这榻,指不定明日醒来便扭了脖子。”
司镜颇有些哭笑不得,但他也知道商折霜的脾性,没有再劝。
——不做无用功是他的习惯。
但不知为何,听着商折霜陷入梦境后清浅的呼吸声,他又倏地有些后悔,想着就算是废话,为什么不与她再说上两句。
商折霜窝在榻上,睡熟了之后就像一只猫,没有戒备的姿态,双目紧闭,睫毛敛着,叫人一时半会竟移不开视线。
司镜从未想过,能在商折霜身上见到这般乖巧的面容。
他俯下身子,甚至能感受到鼻息间混着独属于她身上的,清冽的香气。
鬼使神差的,他又凑近了她一分。
女子的呼吸已然能萦绕在他的鼻头,而那半闭着的朱唇,离他的面颊也只有半寸之距。
他俯着身子,心头好似被煮沸了的一锅水,有什么不知名的情绪,若春雨后的野草般疯狂滋生,满得就快溢出。
他的目色变得有些空濛,脑子不知为何,也逐渐趋于了一片空白。
意识到自己情绪的不对劲,他猛地抬起了头,心底涌上的自持让他退后一步,继而以左手指尖紧紧掐住了手掌。
这一切都不对。
他不该,也不能这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今天又是你们想摁头的一天。
不过……
我先溜了。
第47章 亭午(四)
翌日清晨,商折霜醒得算早。
虽昨夜她与司镜说的时候不甚在乎,不过这张榻实在是过于窄小,叫她睡觉时整个人都必须蜷成一团,所以醒来以后腰酸背痛,完全无法再在榻上多呆一刻。
她一边怀着睡这张榻上,还不如睡树枝上舒服的心思,一边走出房门,却见司镜已然独立于院中。
想来他该是起得极早,如云般的白色的衣摆沾染了点点晨露,泛着微微的湿意。
那道背影如竹般孤清,在这一瞬,竟叫商折霜产生了一种他不似在人间的飘渺之感。
商折霜不知他是向来如此早起,还是如她一般,昨夜没睡好,更不知他在想着什么,也不便去打搅,轻巧一跃,便跃至了屋脊之上。
天边呈现出一片淡红的微光,将流云都染成了蔷花般的淡粉。
商折霜坐于屋脊之上,远远便瞧见了柳珰正在往琼华苑走。
现在纵使是不便打搅司镜,也该打搅了。
她的声音慵懒,带着刚刚睡醒的三分倦意:“司镜,柳珰往这走呢。”
司镜回眸向上眺,便见商折霜随意地坐在屋脊之上,红胜朝日的裙摆微微垂下,朱唇殷红,艳得宛若忘川之畔的彼岸花。
他突地意识到了自己的视线所及,竟是在她唇上,敛了眸,故作自然地应道:“折霜是耐不住,不想再待在这儿了吧?”
商折霜说得本就漫不经心,加之目光放在往这儿而来的柳珰身上,没有注意到司镜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难道你想待在这儿?”
她将问题抛了回去,语调散漫,甚至有些吊儿郎当。
司镜一笑回之:“自然不想。”
“我说,就真没有什么,能让魂魄直接吐出真言的符咒么?”
商折霜因着昨夜没睡好的缘故,脑子还有些混沌,惦念着司镜先前用过的解除封印,或是超度瞿小桃的符咒。
“若有,也该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司镜的这番话语宛若浸在了冷泉之中,透着些寒凉的意味,让商折霜突地觉得,他所说的“代价”,定不是限于“钱”这一字这么简单。
“世间万事,有因有果,若欲速,则不达,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想聪慧如折霜,该不会不懂。”
司镜说完这句话后,柳珰恰好到了琼华苑。
商折霜在犹豫之余,也庆幸着不用回他。
有时候,她总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触及到了司镜藏在心头的那层秘密,可在这层秘密之后,却又好像压着什么探索不得的东西。让她在好奇之余,竟是不敢再靠近一步。
虽司镜看起来好似向来从容,无坚不摧。
可她却觉得,只要一个不小心,她便能将眼前人,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柳珰依旧穿着昨日那条浅紫色的烟罗裙,只是昨日在手上把玩着的那根爱不释手的钗子,此刻已然簪在了她的发髻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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