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公子有没有法子让商姑娘喝下药,这回总归是不用她来遭这个罪了。
司镜将手从商折霜的头下抽出,又将她的身子摆正了,为她掖了掖被角,这才起身想去拿药。
可谁知他才刚刚站起身来,一只滚烫的手,便攥住了他的手腕。
他犹豫了片刻,想将那只手松开,却听闻睡梦中的女子哽了一下,声音竟是带上了几分哭腔。
“别走……”她浅浅唤着,声音软糯,是他从未听过的语气。
司镜只觉得那声音就似一股凛冬中淌出的暖流,怎样硬的心肠都给化开了,当下顿在了原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好在商折霜并未保持这样的状态多久,很快便松开了手,昏睡了过去。
他叹了一身,这才轻轻走到门外,凝视着那碗汤药,将一块湿重的白布盖在了上面,阻绝了苦涩的药味。
司镜将药碗端入了屋内的桌上,转眸又去看商折霜,却见女子的眼角竟有一道浅浅的湿痕。
她说过,她不是一个需要保护的人。
然此刻,他心底却似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砸了一下,又闷又疼。
到底是怎么样的过往,才能让她养成这般脾性,厌恶他人的触碰,甚至连药都不愿喝,再过者,甚至连血脉至亲都要躲避,都想割舍。
他或许可以在未来护着她,然过往所有既定的事实,却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
他从不觉得商辞寒让她忘却了过往是一件好事,有些伤痕,若只靠逃避,永远也消解释然不了。
他走到床前,抚过商折霜的眉眼,将她凌乱的长发撇至身侧。
时辰已经不早了,他就算没有把握,也要一试。
当他将药端至商折霜身边的时候,睡梦中的女子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抬手,便将厚厚的被褥盖过了面颊。
司镜一手稳住药,一手揭开她的被子。
商折霜倏然睁开了眼睛,直直对上了司镜的双眼。
她的眼睛仍蒙有一层雾气,司镜知晓,她虽好像清醒,却是被这药味生生刺激醒的,脑袋应当还是一片混沌。
果然,商折霜见到是他,便将眼皮耷下了一半,手软绵绵地抵在他的肩部,哑着声音道:“我不喝。”
司镜皱了皱眉,哄道:“你若喝了,明日我便让风露楼的厨子设宴,再买上几坛好酒。”
商折霜嗤笑了一声,半张着眼睛怼他:“你这奸商莫要骗我,我这边烧着,你会让我喝酒?”
奸商?
司镜被这称呼气笑了,一时竟无话反驳,压着声音道:“我在折霜心中就是这样的人?”
商折霜的神智仍是不太清楚,扬起一抹笑,闭着眼睛,张口就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表面上披着个翩翩君子的皮囊,暗地里心却黑得很,什么都想算计。”
一语说罢,她似是来了精神头,丝毫没客气,纵使眼睛已经闭上,也仍旧说个不停,生生将他抹黑成了个不仁不义之人,好似数落他,能让她的心情好上十分。
可虽然她已经说到颠倒黑白,只为了逞口舌之快的地步,司镜却也没有生气,而是找准机会,拿起药碗,趁她张着嘴的刹那,将那苦涩的药就往她的嘴里灌。
商折霜呛了一口,那一碗药竟是见了底,最后只余浓郁的草药味弥漫在口中。
她下意识地反胃,想将这药吐出来。
可已经被司镜放温了的药,顺着喉管而下,吐是吐不出来了,味道却遍布口舌。
浓郁的草药味熏得她眼角都泛起了湿意,通红一片,一股委屈之情倏地涌了上来。
她头脑还烧得昏沉,几近没什么清醒的意识,指着司镜就骂:“你这老狐狸,我都说了我不喝药,这药这么苦……你……”
然她话还没有说完,却觉得唇畔一片温热,原先浓郁的药味竟是消散了不少。
她本就烧得迷糊,现在脑袋更是一片空白,只能有些茫然地睁开了眼睛,凝视着司镜几近就快触到她面颊的,如鸦羽般的睫毛。
呼吸好像在这一霎停止了,她身躯僵住,似乎不大明白现下发生了什么。
然唇齿间的温度却是不减反增,好似将她整个人烧得更厉害了。
药味不知何时已然散尽,只余一股司镜身上撇开了药味,淡淡的清香。她陷于其中,只觉得是做了一个轻软冗长的梦。
直到司镜松开了她,她才如梦初醒,却听闻他淡淡说了一句:“这药好像也没有折霜说得那般苦吧?”
商折霜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终归处在懵懵懂懂的状态,一口便重重咬在了司镜的肩上。
然司镜却似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不动如山,任她咬出了血痕,缓缓地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柔声道:“明日醒来便无事了,往后也无需再喝药了。”
“无需再喝药了?”
商折霜听闻这句话才松了口,眼皮重得就快阖上,就算她离司镜这么近,也看不清他的脸。
“不需要了。”司镜扶着她让她躺下,轻声道:“睡吧,我一直在这。”
商折霜的眼皮早就重得睁不开了,虽她不大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却知道,她卸下了骨子中与生俱来带着的警惕与防备,从未如此安心过。
作者有话要说: 司·谁爱当君子谁当去吧·镜
今日糖分分发完毕~
这大章圆满结束。
第55章 日昳(一)
——若有暗色,披于皮囊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