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2 / 2)

殷长阑颔首。

这个费胜身上确实还有些别的事,他微微敛了敛眉,说了声“你处置的对”,淡淡地道:“这几日把他的嘴和命都看好了。不要让他乱说话,也不要让他出了事。”

殷长阑从来到这里,虽然不像前头那个升平皇帝一样平易近人,但除了陈满的那一回,也没有发作过,这话说出来,就让李盈心中微微一悚。

他不敢抬头,应了句“是”,又听皇帝问道:“那个于存呢?”

于存并没有受伤,李盈还记得他在围场时一直在殷长阑身边护持,但皇帝受了伤,侍卫却没有受伤,李盈心中对他稍有些不满,又加上回来之后人事纷杂,于存也十分低调地没有出头,因此也没有时时留意他。

殷长阑见李盈这个表情,就知道他并没有安抚对方。

他也没有急于责怪李盈,只是道:“你叫他进来。”

李盈应了句诺,就干脆地退了出去。

侍卫正在花园子里一尊等人高的香炉边上呆呆地站着。

那香炉是尊白鹤衔烟的形状,尖尖的鹤喙正对着殷长阑书房的窗子,里头点起香来的时候,烟气会袅袅地盘旋在窗下,宛如瑶宫之境。

于存就站在香炉旁边。这原本不是龙禁卫需要值守的地方,但大约是因为前头太乱了,他在这里站着,十分安静的样子,也没有人来驱逐他。

李盈看着他在那里望着天,脸上有些愣愣的,倒显出几分憨来,想起据说他原是出身乡野寒门,一时心里对他那些芥蒂倒淡了些许,压低了声音叫他:“于侍卫。”

于存被他叫了一声,仿佛是惊醒似的,脸上先是露出些惊吓来,有点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李盈看了他一眼,心里总觉得他怪怪的,板着脸道:“陛下宣你觐见。你跟咱家来吧。”

于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袖。

李盈已经转身走了,他咬了咬牙,拇指捏着袖底,扭头又将那香炉看了一眼,拔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了上去。

他虽然每天都要在九宸宫中值守,但真正和这位年轻的君王面对面的机会并不多。

他心中总有种升斗小民的惶惑,并不能像同僚一样在天威面前也不甚拘束,每当面对殷长阑的时候,常有些本能的惶恐。

尤其是今日/他同同僚伴驾,却使皇帝受了伤。

他进了门,就伏在了地上,口称“陛下”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

殷长阑却没有像他想的一样含怒,甚至语气还称得上温和,叫他:“于卿。”

于存抖了一抖,慢慢地道:“卑职在。”

殷长阑听得出这名侍卫的恐惧。

这个年轻人之前在围场的时候,倒很有几分悍勇,也曾经奋力护驾——虽然本事并不足够大,但却是个称得上忠诚武勇的臣子。

对方还伏在地上,这种对皇权由衷的膜拜和敬畏触动了他。

他温声道:“于卿今日护驾有功,朕当有赏赐。”

于存有些恍惚。

他喃喃地说着什么,但又声音极低,即使是耳聪目明如殷长阑,隔着这样一段距离也难以听清他的话。

李盈不由得悄悄踢了他一脚,道:“于侍卫,还不谢恩?”

那声音也并不凶恶。

于存下意识地道:“卑职叩谢吾皇圣恩。”

说完了这句话,才意识到方才原来不是幻听,是皇帝真的没有准备责备、处罚他。

皇帝说的真的是“有赏赐”。

他又下意识地捏了捏衣袖,忽然就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就要张开口来说什么话。

门口却忽然有个人影子一晃而过。

李盈总揽着九宸宫里里外外的事务,眼角一瞥,就知道是有人有事不能决,要找他来拿主意了。

他犹豫了一下。殷长阑因着受伤的缘故,裸/着上身坐在罗汉床/上,肩头披着件衣裳,他皮肤本来就白,这样失了血,就更显得苍白,在忠心耿耿的大太监眼里,实在是有些孱弱。

他不放心于存这个前头“护驾不利”的侍卫同陛下单独相处,到底拉着他一并起了身,同殷长阑告了退。

两个人出门的时候,李盈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对着身边的侍卫叹了口气,道:“眼见得近午了,陛下昨儿同贵妃娘娘传了话,说午间要去凤池宫用膳的。”

这一上午兵荒马乱的,殷长阑又受了伤,他竟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于存在屋里想说的话被打断了,再想同李盈说的时候,那先前在门口的小太监又凑了上来,两个内侍就嘀嘀咕咕地走到一旁去了。

有意无意的,九宸宫在这个时候,竟然从宫门口到内殿,一路上都畅然没有一个人影了。

凤池宫里,阿敏按照容晚初先前的叮嘱,给尚宫局的人准备的这座偏殿十分的豁亮。

桌椅和茶水都备得齐全,四个一组的宫人从司计司的库房里搬来成摞的簿册,按着顺序齐齐整整地码在墙边上,厅中的典簿女史排排坐在桌前,伏案专心致志地对着面前的册子,算盘珠的声音噼噼啪啪地,像满地的真珠来回倾洒。

宫中一整年的账册不是个小数目,连崔掌事都忍不住擦了一把汗,劝着容贵妃:“何至于此。”

容晚初却轻描淡写地笑了一笑,道:“稽核得清清楚楚的,将来哪里出了事也好找上头绪,免得日后撕捋。”

抽调了这样多的籍册,尚宫局的司计何氏也被惊动了,低眉顺眼地坐在一旁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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