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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贺圣朝(2)

流水似的佳肴由穿着葱绿、宝蓝色衣衫的宫娥和内侍捧上席来。

正值冬日,殿中纵然烧起了暖暖的炭, 但殿宇空旷, 依然有挡不住的冷意从头顶和脚底下流进来。

尚膳监使尽一身的手段, 烹龙炮凤,又盛在垫着棉絮、浸着热水的暖盒里,安置在席案上的时候也依然浮起了零星一层油花。

乳白的颜色浅浅浮在汤面上, 就是阿讷看见了, 也不由得有些嘀咕。

容晚初处之泰然。

她执了双箸, 随意地略略动了一、两口, 就仍旧放了下来。

命妇们还络绎地往前头来, 笑容比三春的仙葩还要明艳,语调温柔又谦卑, 宛转承奉着宫中的贵主们。

这些人这样的姿态,前辈子却是容晚初少有见到的了。

庙堂中的人比寻常的人更善于揣摩风吹的方向, 上辈子里, 因为升平皇帝日渐的荒唐和衰颓, 到后来,纵然还有百官的家眷坐在这座殿堂里, 一颗心却早就都飞到了容、甄氏族的府上, 对于宫中的嫔妃们, 也不过是面子上的客套礼数罢了。

这一回,君王倚势而起,攻守之势逆转,这些人自然就生出别的心思。

形势比人强。

容晚初神色平静, 心中倒并不因为这样的前倨后恭而生出波澜。

就有个靛色圆领袍的内侍脚步匆匆地沿着门边溜进殿来。

阿讷被小宫女扯了衣袖,回头看过去,不免微微有些惊讶。

她退后来问了两句,就重新回到案边上,压低了声音同容晚初禀报道:“九宸宫的戴公公求见。”

九宸宫只有一个戴公公,就是大太监李盈的干儿子蔡福。

“贵妃娘娘,”他立在阿讷的身后,压低了声音,神色十分的谦卑,道:“陛下使奴婢来问问娘娘,前头西番使者献上了一头雪狻猊,娘娘可想去见一见?”

容晚初听见殷长阑的名头,心里就有些懒懒的。

男人昨儿夜里乘着她微醺,诱她说了许多话,做出那些羞人的事,又趁着她还没全醒过神来,哄着她睡下了。

等她一大早睁开眼,就看见男人身上裹着昨儿宴饮的玄色衮袍,蜷缩着睡在她的床沿上。

明明高大的身材,却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同她一臂的距离,唯恐唐突了她——就好像前头那个登徒子换了个人似的!

她只是翻了个身,男人就睁开了眼,含着笑意看着她,她被那饱含深意的目光看得脸热,忍不住伸出手去推他,手却被他握在了掌心里,细细密密地亲吻……

容晚初脸上生红,羞于回忆下去,对上身边侍女和内监笑意满盈的脸,又疑心天下人都窥知了自己的心事,不由得生硬地问道:“雪狻猊?”

蔡福听见她在沉默之后开了口,当即应道:“正是。”

他微微有些感叹,道:“那狻猊不知道怎么就落在了西番人的地界,通身的白毛,看着就十分的气派威风……”

容晚初听他这样说着,也生出些意趣。

她道:“也未尝不可。”

蔡福就笑道:“如此娘娘只管略等一等。”

朝宴上有郑太后坐镇,容晚初是晚辈,没有独自离席的道理。

她微微点了点头。

蔡福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没有过多久,就有内监进门来传天子的谕旨。

皇帝要与众人同乐,郑太后也率众欣然相赴。

正陪伴在她席前的官眷凑趣地道:“可见陛下是最纯孝的了,便是得了天赐的祥瑞之兆,也要同娘娘共赏。”

郑太后面上原本挂着笑意,却被“天赐”这两个字戳中了心事,目光回转来在容晚初脸上停了片刻,慢慢地道:“皇帝是仁孝天子。”

容晚初正与甄漪澜一左一右地拥扶在她的左右。

除年夜里发生的事还不足一日,在场纵然有极为敏感的外臣感受到太后娘娘言辞之中的暗流,却也无从探寻内里的汹涌。

容晚初抬起头来的时候,除了郑太后炯炯的视线,意外地与甄漪澜有顷刻的四目相接。

甄漪澜察觉到容晚初的回视,似乎想要露出个笑来,嘴角却不知何故平平地扯直了,就显得有些僵硬。

容晚初不及多想。

她搭着郑太后的手,眉眼温和地笑了笑,道:“太后娘娘说的是。”

四平八稳的,仿佛任凭郑太后说什么话,也只不肯接招。

郑太后就淡淡地笑了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甚至还温和地拍了拍她的手,赞道:“好孩子。”

众人都不知底里,见郑太后和容晚初面上都笑晏晏的,一团和气地往前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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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番的使臣有一头棕黑色蜷曲的头发,高鼻深目,跪在广场光洁的青石地面上高高仰起头来的时候,深碧色的眼珠在日光里反射着诡秘的流光。

鸿胪寺官员在一旁压低了声音,申斥道:“好大胆,安能窥视天颜?”

那使臣嘴角歪了歪,露出个莫名的笑容来,操着流利的大齐官话道:“听闻中原的皇帝是天神的子孙,我们的狼神是天神忠诚的朋友……”

他在鸿胪寺官员渐渐黑沉如锅底的面色里笑着停住了口,道:“你们中原人真是太有趣了,一面尊重皇帝就像尊重真正的神明,一面又喜欢毁掉你们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