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熙与邑国交战三年,我身上背了三十万人的性命,手染鲜血,十恶不赦。”谢昀眼底情绪幽幽,他执起酒壶,清亮的酒水在空中洒出一道弧,叮咚砸在酒杯之中,晶莹的酒珠溅落。
他顿了顿,“师兄,没人比我更合适。”
顾与知不置可否,他神色迟疑,没马上应下,“且容我想想。”
谢昀挑唇笑笑,先道了谢:“多谢师兄。”
*
入了且月,天色渐长,卯时过了没多久,天色已然大亮。
六月初六这日,嬴晏早早醒了,她穿着霜白绸衣,靠在软榻上绣香囊。
香囊绣的细致,好几日下来,已经绣了多一半,约莫再有三五日功夫,便能绣成了。
绣了不知多久,直到素秋叩门而入,嬴晏方才停下。
素秋身后跟着云桃与云真,两人端了清水、香茶香胰、帕巾一类的东西入内,伺候梳洗。云珠与云素在外间布早膳,
嬴晏揉了揉眼角,“什么时辰了?”
素秋回道:“辰时了。”
嬴晏“嗯”了一声,把手中香囊放下,细白手指一边搭在肩头轻捏,一边起身。
素秋将干净的软帕用温水浸湿,递给嬴晏,“殿下绣香囊辛苦,二爷知晓了,心中一定欢喜。”
嬴晏听了舒坦,莞尔一笑,颇为认可。
净面漱口之后,嬴晏转身去了另一边换衣衫。
素秋捧着一套云罗缎裁制的银红色衣裙抖开,上绣金丝银线绣花鸟,她一边伺候嬴晏穿上,一边道:“今日华阳殿下寿宴,殿下第一次以福寿公主的身份出现在诸人面前,奴婢特意挑了这件衣衫。”
她口中所言的华阳殿下,是华阳长公主,永安帝的亲姐姐,正逢五十岁整寿,今日在华阳公主府大办寿宴。
嬴晏挽了一条泥金印花的披帛绕在双臂,问道:“寿礼都备好了?”
她虽然身份波折,但总不能一辈子窝在府里不见人,如今既然不需要再遮掩身份,这些往日刻意避开的宴席,便准备出席。
素秋垂着眼,在她纤细腰肢上系了一根双垂绣带,恭敬回:“寿礼备了一面八仙祝寿的双面刺绣的紫檀木屏风、一座粉玉雕刻的寿桃山和一对福禄寿的建安年间粉彩釉瓶。”
嬴晏点点头,素秋身为在宫中沉浮数十年的女官,办事一向妥当。
华阳姑母身份尊贵,自小见惯奇珍异宝,除非稀世之宝,此外也没什么能讨她欢心,俩人虽未嫡亲姑侄,但说来情分浅,只需中规中矩挑件寓意好又贵重的贺礼便是。
穿好衣裙后,嬴晏梳妆台走去,微微一偏头,视线不经意间扫过窗外。
木窗开了一角,露出枝桠伸展的玉兰树,前几日一场大雨,玉兰花已经凋谢,只剩一树绿油油的叶子,在一片深碧色中,嬴晏眼神十分敏锐,一眼便瞧见了落在树梢的鸟儿。
鸟儿体态纤美,通体淡绿色,羽色鲜艳,十分漂亮。
嬴晏眼神一亮,脚步顿下,“那是黄鹂鸟儿吗?”
素秋顺着视线看去,“应当是白玉鸟。”
嬴晏“唔”了一声,“白玉鸟体娇,在外边飞倒是少见。”
素秋以为嬴晏喜欢,提议道:“殿下若是喜欢,不若养一只解闷?”
“不养。”嬴晏摇头,她收回视线,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凳子,缓缓坐下,铜镜里露出一张白皙娇美的脸蛋,眉若轻烟,唇若点朱,一双桃花眼盈盈潋滟。
嬴晏望着她的容貌,忽然抬起手腕,抚上脸颊摸了摸,很像么?
她眸色微闪,半响,轻叹一声,娓娓道:“养久了有感情,有朝一日分别,难免伤心。”
素秋隐隐约约觉得自家殿下这话似是意有所指,只是捉摸了半响,也未能明悟深意,只当是以前养过小动物,养死后心里遗憾。
素秋有眼色地没再提养鸟儿,手指挽起她柔软青丝,“殿下想梳什么发髻?”
嬴晏想了想,“堕马髻吧。”
素秋手巧,没一会儿的功夫便挽了出发髻,末尾留了一绺头发,编成了麻花辫垂在肩头,又取了一套红宝石头面带上。
再过一刻钟,妆面也好了。
铜镜中的女子薄薄上了一层细腻妆粉,画了时下最流行的妆面,金箔花靥眉尾处,愈发衬得容色娇贵明艳。
嬴晏扬唇一笑,十分满意这般妆扮。
小姑娘对着镜子左右看了良久,愈发觉得自己生得容貌娇美,做女儿家妆扮,尤其好看,眼波流转间,卷翘的睫毛微眨,愈发妩媚。
嬴晏迟迟没起身去用早膳,直到铜镜中骤然出现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她唇角勾着的笑容一僵,直直地与一双漆黑惑人的眼眸对上。
他眼底含笑,眼尾微挑,似是戏谑。
嬴晏吓了一跳,慌张失措间差点挥手打落桌上妆奁,好在反应极快地压下惊慌,她深呼一口气,强做镇定,“二爷何时来的?”
谢昀视线落在她娇美面容上,懒洋洋一笑:“来了有一会儿。”
嬴晏茫然的眨眼,后知后觉偏头,这才发现素秋等人的身影已然不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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