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1 / 2)

顾震忙道:“市井间又纷传这五妖,是前年那杀龙食肉的五个士卒所变,是龙王驱遣他们来复仇。各方势力来争夺紫衣客,难道正是因这秘闻?”

张用又笑起来:“五卒食龙那事,我当时便去打问过。那五个兵卒是偷了那茶肆的看户狗,杀来煮吃了。店肆主人发觉,争嚷起来,让他们赔十贯钱。五个士卒自然不肯,说张口十贯钱,莫非你那条狗是天龙?店肆主人斗不过他们,只得认冤。那五个士卒倒得意起来,四处夸耀自己吃了龙肉。这世间,真话人难信,假话传千里。这吃龙肉的话头便传遍京城,越传越真。恰好那年汴京又连遭暴雨,全城洪涝。两下里凑到一处,五卒食龙、触怒上天,便顺理成章、因果扣连,那五个兵卒因这句戏言,被发配沙门岛,如今不知死活。”

冯赛接道:“林灵素被贬,也因此事。官家见洪水不止,命林灵素施法止雨,他去城头设坛作法,烧了许多符纸、念了许多咒语,却丝毫没有应验,惹怒了城边抗洪的民夫,纷纷拿铁锹木叉追打。官家由此才对他失望,逐他回温州去了。”

梁兴忙问:“林灵素果真是来复仇报怨?”

张用反问:“他若是来复仇,为何要引得那四国和方腊来争紫衣客?”

冯赛答道:“他恐怕是自忖势单力薄,因此才将这消息传给那五方,齐聚汴京,他好于乱中寻机。另外,赵兄提到紫衣客身上揣着一颗大珠子,那密信中所言,也并非要去劫夺紫衣客,而是要抢那颗珠子。难道那颗珠子有何神异?”

“龙珠?”张用笑起来。

赵不尤点头:“倒也有些道理。各方若信了林灵素死而复生、尸解成仙,再加上五卒食龙之谣传,自然也会信那龙珠倾天下之语。”

顾震忙道:“虽都是谣传,但十个人中,恐怕至少有五六个信。尤其这几天五妖同现,这谣传便越发成真了。要破这谣传,得先拆穿五妖真相。诸位各自遇见了一妖,除了讼绝,你们四绝又都是亲眼目睹。这五妖不但杀人,更按五行遁法,在诸位眼皮下逃逸不见。那林灵素据说精通五雷法,难道这五行遁法便是来自五雷法?他各传了一技给那五个紫衣妖道?”

张用笑道:“所谓五雷法、五行遁,不过都是障眼法,只是做得高明,暂未瞧破而已。”

“若真是障眼法,瞒得过一双眼,却难瞒过你们五位。就请你们五绝一同勘一勘,看能否寻出破绽来。还是由讼绝起头——”

四、木遁

“我这边是董谦扮作木妖,先隔着船窗,毒杀了船中一客人,继而又穿过章七郎酒栈紧锁之门,木遁而走——”

赵不尤缓缓讲道:“前天傍晚,董谦故伎重施,在陈州门外骆驼巷一家院门外作法,那家主人在书房中被毒死。董谦则穿过巷底一座锁闭院门,又无形遁走。那主人姓黄,是工部主簿。据侯琴讲,吩咐他哥哥侯伦,诱迫董谦做紫衣客的,正是工部一个姓黄的主簿。董谦杀这黄主簿自然是为了灭口。我进那书房查看,黄主簿每晚饭后,都要在书房中焚香静坐。他同样并非被董谦施法毒杀,而是焚的那支香被人换作毒香。

“家弟墨儿和池了了分别打问出同一桩事——董谦木遁前后,后街曾经过一辆车子,那车子行到章七郎酒栈后门时,正巧迎面也来了辆车,它便停下来避让。这两辆车恐怕不是偶然相遇,而是设计安排。那车停在酒栈后门,车中人正可借机用钥匙打开后门,将董谦接上车。董谦应该便是如此逃离,但他是如何穿门而入,至今未解。”

梁兴问道:“董谦遁走之前,是否展开了身披的大氅?”

“嗯。他先摇铃念咒,而后展开大氅,荡了几荡。随后,那大氅落到地上,人却不见了。”

“章七郎客栈那门在凹处,骆驼巷那门又在巷底。两边都没有人,只须遮住身后的眼目。”

“但门高过人,那件大氅遮不全。若是里头有人开门,后面仍能瞧见门扇被打开,而且门锁、门板都完好无损。”

冯赛摇头:“不必开整扇门,只须开大氅遮住那一块。”

“门板细查过几道,四边都嵌在门框中,丝毫没有松动,也瞧不出哪里做了手脚。”

“这个容易——”张用笑着说,“门板不必如门扇一般朝里推,横着移开便可。”

“将旁边木框凿开一道口子?”

“嗯。我记得章七郎酒栈那门板分作上下两片,中间用横木框死。只须在门框一侧凿开一道竖长口子,便可挪动下面那片门板,董谦便可钻入。不过,那酒栈的门两边没有墙,嵌在两根方木柱间,除了门框,那一边柱子上,相同位置也得凿开一道口子。里头预先藏个帮手,听到铃声,趁董谦展开大氅时,便将门板横着移开,还得伸出一根木杈,挑住那件大氅。等董谦钻进去后,迅即移回木板,同时荡开大氅,收回木杈。再将那两道口子凿下的木条塞回去堵死,面上抹些陈年油垢,便瞧不出缝隙了。”

“我当时也想到了横移,用力试过,门板照理该能挤出边框木条,向一边移动,可——”

“门框上必定有木楔子,等门板移回原位,用木楔塞住。木楔面上,也用油垢抹过。这样,门板便被卡死,再横推,便推不动了。所谓木遁,不过如此,哈哈!”

“果真是作绝!”赵不尤展颜而笑。

顾震也高声赞叹,忙转头吩咐万福:“速去差个人,骑快马去章七郎酒栈查看那门扇!”

五、水遁

“木妖解开了,现在便请你们来解解我那水妖——”张用将自己那晚所见细细讲了一遭。

梁兴头一个道:“水中出没,倒好办。但在河面上奔行,脚底必有浮物。又是横渡黄河,浮物极易被水冲走,得有人在水下潜游托住。照你所言,至少得闭气横渡大半,这恐怕无人能做到——”

诸人听了,都各自细思起来。

陆青忽然轻声问道:“船上两个汉子,一个从岸上接到银器章,扶着他上船坐定,另一个立即撑动了船?”

“是,片刻没有耽搁。”

“除了撑船,前后再无其他动作?”

“嗯,船驶到对岸后,他便放下船篙,坐在船尾歇息,一直未动。银器章两人上船坐好后,他才起身,抓过船篙撑起船来。”

“船到对岸时,另一个汉子做了什么?”

“他将——哦、哦、哦!”张用眼睛一亮,猛叫起来,“船到对岸,前头那汉子将缆绳系到了水边那棵歪柳上,回来时,却没去解那缆绳,船却毫无羁绊,径直驶了过来!”

“他系的是另一根绳子!”梁兴忙道,“你说瞧见那船前板上堆了一大捆麻绳——”

“居然被他们瞒过!这便是眼见为实,实了便是死了,被框死在人给你设的套子里——”张用大笑起来,“第二天早上,我去看那船时,只顾着银器章,没留意那捆绳子。现在回想起来,那捆绳子果然不见了。那应是个绳梯,一头已先拴在这岸的栈桥桩子上。开船后,前头那汉子坐在船头,背对着我,恐怕不住将绳子放入水中,我却瞧不见。到了对岸,有那棵歪柳挡着,船不必系缆绳,那汉子系的是绳梯另一头——水中架一根绳梯,人便能在水上奔行,那时天色又已昏暗,我便瞧不出水中那绳梯——”

梁兴笑道:“那人也不必潜水到河中央,只须躲在柳树后,开船时,攀住船尾即可。到了河中央,再脱手,抓住水中那绳梯站起来。等银器章死后,再潜入水中,那时离河岸已不算远,一口气大致能游到岸边。”

冯赛接道:“那琉璃灯自然也已事先点亮,只须先用黑油布包住,到河中间解开即可。只是扮那水妖的,要在水中绳梯上奔走,得有些功夫才成,京城瓦子里便有这等上索杂伎人。”

顾震忙问:“那水妖并非梅船紫衣客?”

“看来不是。”

“银器章坐在船中,却溺水而亡,这又是何等杀人手法?”

诸人又一起默想起来。

半晌,赵不尤沉声开口:“看来银器章也知情,却不知自己将送命。”

张用听了,眼睛又一亮:“嗯!这非手法,而是戏法。银器章先惨叫了一声,而后再不动弹。若真是猛然溺水,哪里能叫得那般响亮?他身上水是真水,死也是真死,但这声惨叫却是在演戏。”

“演戏?”顾震忙问。

“那时他并没有死,只是装死。阿翠恐怕跟银器章说,安排这场水妖戏,是为让他脱身,如同那飞楼一般。银器章信以为真,便在船上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