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心中忧烦,她不由得又伸手拔下那钗子,望着那精亮锥尖,正在出神。婢女忽然推门进来,小声说:“姐姐,大相公又来了。”
“他算什么相公?你没说我不见人?”
“他说,明日就启程回登州去了,只想见一面,不说话也可。”
庄清素听到登州,心里忽一动:“你叫他进来吧。”
半晌,那婢女引了一个男子走了进来,年过三十,身穿半旧素绢便服。庄清素一眼见到,心里顿时腾起一股火,见他竟隐隐显出些老气,又有些伤感。
这男子是她亲兄长,名字虽叫庄威,却既不庄也不威,相反,肩背微缩,一副怕高怕贵、怕富怕强的小心模样。父母一直盼着他能举业,他却连府学也未能考进。正是为了让他再多攻读几年,父母才将庄清素和两个姐姐,先后卖给了人牙子。最终这哥哥也没能考中,只得做了个公吏。
庄清素见这个哥哥手足无措站在门里,怯怯望过来,似乎想说什么,却动着嘴唇说不出话。婢女给他搬过一个绣墩,他怯怯坐下,不好一直瞅,便将头扭向窗外,半晌,才干笑一声:“你这里也种了金镶玉竹。家里院前的那两丛还茂盛,院后那一片却枯了许多。我原本打算今年开春挖过重栽,却不想来了京城??”
“你来京城做什么?”
“公干。”
“什么公干?”
“不好说的。”
“有什么不好说?”
“长官严令过,不许透露。”
“你可在登州见过一个人?”
“什么人?”
“王伦。”
她哥哥听了,神色顿时一变。
庄清素也心里一紧,忙问:“你见过?”
她哥哥低头不应,但看那神色,不但见了,而且干涉不浅。
“你的公干和他相干?”
“你莫再问了??”他哥哥脸有些涨红,眼里更是露出慌怕。
“那人有关你妹妹的生死!我一个姐妹已经被他害死了!”庄清素不由得恼起来。
“啊?为何?”
“你不说,我哪里知道为何?你来京城究竟做什么?”
“这??”
“说!”
“其实??其实??我也不清楚究竟在做什么??”
“你——”庄清素再说不出话,不由得跺起脚来,眼泪也随之涌出。
“妹妹,你莫哭。我说,不过,说出来你千万莫要传出去。”
“说!”
“王伦从登州往汴京走,一路东绕西绕,行了大半个月。他身后跟了个人。我们的差事便是不让后头那人追上他。”
“后头那人是什么人?”
“我也不清楚,也不敢问。只知那人生得极健壮,牛一般,耳朵却和王伦一般,穿了耳洞。”
“这事是从哪天起的?”
“二月二十三。那天半夜,王伦偷偷从驿馆出来,我们在附近等了一会儿,后头那人也跟了出来,我们便一直暗中尾随那人,怕他发觉,一路上不停换人。直到清明那天,王伦到了汴河边,上了一只客船,那人随后也跟了上去。我们的差事便了结了,再没跟??”
第十章 疑处
人命至重,天地之大德曰生,岂可如此!
——宋神宗?赵顼
一、眼目
赵不尤到家时,天色已暗。
他进到院中,见温悦和瓣儿在厨房里忙。正要进去问话,赵不弃从堂屋里笑着走了出来:“赵大判官总算回来了!墨儿说哥哥一整天不见影儿,哥哥躲哪里去了?”
瓣儿也端着一大盘蒸鲤鱼,笑着走出厨房:“是呢,哥哥你去哪里了?这才回来。这鱼已蒸了两道了,嫂嫂才说不等你了,你却回来了。”
赵不尤只笑了笑,见温悦在厨房里探头望他,目光含嗔带疑,恐怕已猜出了几分。他点点头,自家去缸边舀了水,洗过脸。走进堂屋,见菜已摆好,他才将背袋挂到壁上,琥儿便高声唤着,跑来扑进他怀里,他一把抱起来,逗了两句,走到桌边坐下。
墨儿过来小声说:“怨我不慎说漏了嘴,叫嫂嫂听见了。”
“该怨我耳朵长才是——”温悦端了一盘熘鲜笋走了进来,脸上仍微含嗔色。
赵不尤忙赔笑:“该怨我。”
赵不弃笑起来:“该怨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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