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忠?”
“嗯。”
梁兴惊诧至极:“他在哪里?”
“他在办另一桩要紧事,过两日才能见你。”
“他又是奉谁的命?”
“童枢密。”
“童贯?”
四、相偕
张用为了算命,几乎一夜没睡。
他想了许多法子,几乎将古往算经里头的全部算法都试过,却仍寻不出一个有用的算法。即便阿翠真是大辽宗族耶律伊都的私生女,离开黄河后,真的回到汴京打探消息,真的在北郊那七处农舍中藏身,真的去了那三十八位官员中的某一家,却仍无法算出,她此刻确切在何处。更算不出,明天她将会去哪里。
他从没遇见过这么难的题目,一旦思入,茫茫无际,如同一只蚂蚁被丢到恒河沙滩上,妄图从那无限沙粒中,寻见其中一粒。
自小他便极好奇世间最大数字是什么,周遭却无人知晓,最多只会说到亿和兆。直至他读到东汉《数术记遗》,才晓得,兆之后,尚有京、垓、秭、壤、沟、涧、正、载。再往上,便无人能知,只能唤作无极,或佛经中不可思议无量大数。
这些年,他虽时常用到算学,却难得算到亿和兆,更莫说后面那些大数。这两天算阿翠的去向时,阿翠行经的每一步,都有诸般可能,每种可能又有诸般可能??他几乎算到了最大的“载”,地面、墙面都不够用,犄角儿和阿念替他擦抹了几回。却越算,离得越远。每当算到足够大时,总能发觉更大、更多。
挑灯算了个通宵,天亮时,一眼瞟见朝阳,他忽觉得天旋地转,栽倒在地上。等醒来,已经是傍晚,自己躺在床上,犄角儿和阿念守在旁边。想起那题目,他顿时哭起来。
“姑爷,你怎么了?”
“我算不出来!”
“算不出来,就莫算了,哭什么?小娘子教我缂丝,我却连一只虫一片叶都缂不好。我也没哭,小娘子也没骂我。她说做不得,便莫强做。世上愚人苦,皆因强用心。”
张用一听,又笑起来。
“你是笑我,还是笑小娘子?”
“我是笑我算不出来。”
“算不出来也笑?”
“庄子云: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我便是那只朝菌,早晨生,傍晚死,却瞪着眼,想猜破天黑后,到底该是何等景象。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正笑着,一个人连声唤着快步走了进来,是黄瓢子,一脸惊,满头汗。
“张作头,何奋并没有逃走。”
“那他去哪里了?”
“应天府。”
“应天府?他穿了耳洞?”
“你怎么晓得?”
“猜的。是何人派他去的?”
“我不敢说。”
“说。”
“那个隐相??”黄瓢子压低了声音。
“梁师成?”
“张作头轻声些!你说何奋到底是去做什么?”
“他去了应天府,上了一只船,被人弄晕,放进一只棺材里。第二天,船到汴京,棺材上了岸,却被另一个人派人劫走??”
“什么人?”
“那根扫帚!”阿念在一旁答道,“我家小娘子也是被她劫走的。”
“扫帚?”
这时,又有两个人走了进来,程门板和范大牙。
“程介史?”张用坐了起来,“查得如何?”
“三十八家都已问过,自进到正月后,三十七家都没再见过阿翠——”
“剩余那家是?”
“秘书丞赵良嗣。前天,阿翠曾去过他宅里。”
“此人有何来历?”
“他原名马植——”
“那个辽国燕地汉人?”张用顿时想起赵不尤所言海上之盟,正是由马植献计,“他何时改了这名字?”
“几年前,童枢密从燕地带他归朝后,给他改名李良嗣。皇上见了他,颇为信重,御赐了国姓。去年任国使,渡海去与女真商谈结盟之事。我妻——我去打问到,阿翠前天夜里去赵府卖首饰,那赵夫人因孩儿生病,并没有见她。阿翠恐怕还会去,我已禀报顾大人,派了人在赵府门前暗中监视。”
张用却立即听出“我妻”二字,笑着赞道:“好!我用尽了古今算法,也没能算出扫帚去处,却被你那贤妻轻松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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