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在法务部黑影的凝视之下,却动弹不得,旋即,悍勇狰狞的样子消失无踪,娴熟地挤出了讨好的谄笑:“先生、先生别这样,我、我开玩笑的……都是玩笑……玩笑!”
“可我没有开玩笑啊。”槐诗平静的叹息。
“就在那儿坐好,不要动。”
他缓缓起身,缓慢而仔细的挽起了脱线的礼服袖管,然后将衬衫的袖扣解开,向上折了两折,露出匀称的小臂,向着亚力克轻声宣告:
“——我亲手去拿。”
亚力克瞪大眼睛,纵声想要尖叫,可是在后面,两只手骤然捂住了他的嘴巴。紧接着,槐诗的阴影覆盖了他的眼瞳。
一柄华丽的祭祀刀从修长的五指之中浮现,向前递出,贯入了亚力克的喉咙,令一切挣扎戛然而止。
紧接着,娴熟的转了半圈。
瓜熟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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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槐诗动手的瞬间,混乱就从大厅里扩散开来。
眼见到自己的首领被槐诗制住,瞬间大部分鼠人就从屁股下面的垫子里拔出兵器,咆哮尖叫着想要生出变乱。
可紧接着,好像什么笼子被打开了。
铺天盖地的鸦潮呼啸而至,漫卷天顶,宛如黑云一般将所有的鼠人都笼罩在其中。无数漠然的猩红宛如星辰那样的向下俯瞰。
凝视着自己的食粮。
不等那些鼠人反抗,他们的身体骤然一软,没有了力气。瞬间,只觉得眼前一片昏黑,竟然有无数个蘑菇从菜里跳出来,好像小人一样手拉手围着他们跳舞。很快,密密麻麻的疹子和水泡就从脸上和身上长了出来。
可如此庞大的群体中,依旧有不少人未曾放松警惕,有更多的鼠人本身毒抗就高的惊人,竟然强行从地上爬起来。
“骗、骗子!!!”留守的授名者恼怒尖叫:“象、象牙之塔欺骗我们!反、反了!杀光这群骗子,去找、找常青……”
林十九撇了撇嘴,伸手,正要从口袋里准备掏出枪来,一声凄啸骤然迸发。
让他愣在了原地。
恰似雷鸣从密室之中骤然炸响那样。
高亢的鸣叫中,一道漆黑的箭矢就已经呼啸着飞过,贯入了鼠人的眼窝,扯着它,将它钉进了刚刚粉刷好还没多久的墙壁上。
只有半截露在外面的箭羽,正在它的眼眶里嗡嗡作响。
“你们胆敢背叛契约吗!”
沙哑而肃冷的声音响起。
就在纷纷弯弓搭箭,拔出武器的不死军之中,苍老的蛇人尊长者早已经起身,踩在桌子上,朝着鼠人们怒喝质问:“你们这帮废物,胆敢与不死军为敌吗!”
首当其冲,它的副手朝鲁一步跨出,便已经出现在数米之外,手中的弯刀低声鸣叫着,洒落一捧血色。
而就在他身后,两个冲的最快,喊的声音最高的鼠人已经拦腰而断。
“三息之内,跪地者不杀!”
朝鲁抬起手,在他身后,四十余名蛇人不死军已经抬起了手中的黑弓,拉紧弓弦,对准了瘫软的鼠人们。
甚至不等槐诗布置的人动手,一场动乱就如此突兀的结束了。
就好像它突兀的开始一样。
并没有过多久,当槐诗回到大厅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恢复了寂静。就好像嗡嗡作响的琴弦被一只无形的手掌抚平。
再没有人敢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发出不协调的声音。
“哦?原来是尊长者出手了么?”
在了解始末之后,槐诗坐在上首的桌子上,从原缘手里接过了一条热毛巾,抆了抆手之后,终於坐好了,抬头问道:“为何会出手帮我呢,尊长者,这时候不应该是闹的越狠越好么?”
“不死军也是有骨气的。”
尊长者肃然说到:“哪怕是做人鹰犬,我们也不做吃腐肉的鬣狗——况且,作为您的雇佣兵,为您平定动乱,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难得您有这一份心,那就再好不过了。”
槐诗笑了笑,又扭过头,看向石像鬼的首领:“那为何,不死军动手镇压了动乱,可石像鬼却没有任何举动呢?”
在桌子后面,闭目养神的魁梧石像鬼缓缓抬起眼眸,平静的回答他:“作为统帅者,您并没有下达命令,不是吗?”
“没错。”
槐诗颔首,赞许地说道:“两位说的都很好,都很对,能够得到两位的大群辅助,相比这一场战争,我们已经距离胜利不远。可惜的是,有些人并没有这么想,反而做出了一些错误的事情,让人有些……”
他停顿了一下,怜悯地垂眸,看向下面瑟瑟发抖的鼠人们,摇头感慨:“让人有些,无奈。”
死寂之中,再没有人说话了。
“无可奈何,大错已经铸成,很多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槐诗轻声叹息:“但我们不能沉浸在过去,做人,必须要向前看,不能斤斤计较,也不能因为一些人的胡作非为,而迁怒更多的人,不是吗?”
“……”
有很多鼠人惊喜的抬起头,想要附和槐诗的话。
可是当他们抬头,看到那一双黑色的眼睛时,便说不出话来。就好像被那一道视线攥住了心脏,在僵硬中难以呼吸。
“亚力克所应许下的话,你们也都应该听到了。”
槐诗平静的说:“你们所有人的性命,已经被用四百枚源质结晶的价格,授予了象牙之塔。这便是亚力克用自己的血签下的契约。
所以,我宣布:接下来你们所有人,都将是永远隶属於铁晶座的奴隶军,你们将会在这里服役,一直到你们的生命终结。
活着的时候,你们将会为象牙之塔而战。死了之后,你们的屍体也将成为象牙之塔在此处地狱中牢不可破的根基。
直到有一天,我认为你们所创造的成果,足够赎回你们的性命时,你们的奉献才能够结束。除此之外,谁都不能撼动我们彼此之间牢不可破的羁绊。
在此,我期待接下来诸位在前线的踊跃表现,也保证,就算各位战死了,我也一定会将你们买命钱送到你们部族的手里。”
伴随着平静的话语,森严的寒意缓缓的扩散开来。
在鸦群的冷漠俯瞰和法务部的监视之下,没有一个鼠人胆敢站出来说话。作为大群的成员,它们每一个都是大群之主的财产。更何况在深渊鼠人之中,就根本没有什么人权的说法。
如今槐诗能够饶恕他们性命,他们庆幸还来不及,怎么还有人会上杆子反对呢?
“那么,事情就这么定了。”
槐诗微笑着拍手,向着摄像头挥手,示意等待的炼金术师们可以为他们的奴隶制作爆炸项圈了。
在凌厉狠辣的镇压和扫除之下,八百多名鼠人的身上被烙下了象牙之塔的徽记,从此之后成为了铁晶座的移动财产之一。
再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槐诗喜提八百炮灰,笑容也越发愉快。
而就在这短暂的寂静里,却有人拍众而出,站在了槐诗的桌子下面。
“槐诗阁下。”
苍老的尊长者忽然开口说道:“在下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槐诗挑起眉头,颔首。
“请讲。”
“我知道阁下是富有力量和决心的上位者,也知道阁下的力量是我等不能反抗,但正因为如此,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尊长者抬起琥珀色的竖瞳,凝视着槐诗的面孔,肃声问道:“今天我们在这里,是您雇佣而来的士兵,您的从属,纵然是为人不齿的雇佣兵,战争野狗,也是赌上自己的性命为您赢取胜利的人。
自从签订契约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是您的走狗。但为何您却不能坦诚相待,反而要引诱我们生乱呢?”
不顾槐诗刚刚狠下辣手就在自己眼前发动了一场清洗,蛇人的尊长者昂首质问:“这样的行为,难道就能换取到忠诚吗!”
寂静突如其来。
呼吸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不见了。
连自始至终垂眸的石像鬼都抬起眼睛看过来,端详着此刻的两者。
尊长者平静的等待着槐诗的回复,未曾有过任何的软弱和不安,而槐诗也没有勃然大怒,反而露出了古怪的微笑。
许久,赞同的颔首。
“您说的很对,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比诚心和诚意更加宝贵了,这一点,我深有体会。没有对各位给予足够的信任,这确实是我的错误。”
他轻声感叹着,却忽然问:“但这个世界上,就算是在地狱里,难道还有比坦诚相待更加困难的事情么,尊长者阁下?”
他垂下眼眸,凝视着下方的老蛇人,一字一顿的问:“诚意是相互的,不是吗?要我说,忠诚也应该是相互的才对。
倘若不曾用真心去换取诚意的话,为何又要等到现在才问我这种无聊的问题呢?”
沉默在此刻忽然凝固,好像将一切冻结了。
伴随着那一双眼瞳的俯瞰,流淌在其中的温和和笑意渐渐的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某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和黑暗,庄严如深渊。
许久,随着眼角的微微跳动,老蛇人率先移开了视线,低下头。
“阁下教训的是。”
他抚胸行礼:“是我错了。”
凝固的气氛骤然消散了。
因为槐诗露出了笑容,热情又和煦,好像春风。
“您这是哪里的话,些许误会而已,哪里谈得上什么对错呢?”
他起身,谦逊地将老蛇人扶起来,挽着他的手对四周的深渊生物们说到:“刚刚尊长者先生说的对,我没有能够信任大家,犯了错。
为了表示我的歉意,就在刚才我专门去了一趟厨房,亲手给大家做了一道菜。希望大家品尝之后,能够尽释前嫌,忘记这些小小的不愉快。
从此往后,我们戮力同心,密切合作,这一场战争的胜利在等待着我们!”
在槐诗慷慨激昂的宣告声中,脸色苍白的林十九推着手推车走进门里来,手推车上的炉灶里正熬着大骨浓汤,已经泛起了奶白色,香气诱人。
而里面的骨头也早已经炖的酥软,用筷子稍微戳一下,上面的肉就掉下来了。
明显已经焖煮入味。
槐诗接过了碗杓,亲自给尊长者盛了满满一碗香浓的肉汤,撒了一把葱花上去之后,香气更是遮掩不住的升了起来。
“请吧,尊长者阁下。”
槐诗微笑着,递过碗去。
尊长者沉默了片刻,双手将碗接过,昂起头,也不顾热汤烫嘴,竟然咕咚咕咚全都吞了下去。连骨头都在嘴里嚼碎了,吞进腹中。
接受了来自槐诗的善意,大家冰释前嫌。
气氛再度变得热闹又和平了起来,而流水一样的菜色迅速的送了上来,再度将晚宴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席间,由槐诗亲自动手,为大家每人都盛上了鲜美的浓汤,只不过,一直到锅盖重新盖上,都没有人看到滋味如此香浓的汤究竟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不得不说,真是一件憾事。
而槐诗回到自己的位置之后,并没有再吃什么东西。
只是微笑着,抿着杯中的葡萄酒,端详着大家开开心心,吃吃喝喝的样子,显得无比满足。好像大家吃的开心他就觉得快乐一样。
一直到宴会末尾,槐诗环顾着地狱大群们,周到的问:“有没有吃饱,要不要再来点?”
在得到‘感谢您的招待已经吃的很饱了’的回复之后,槐诗便满意的点头,举杯说到:“那么,宴会的最后,就让我来为大家祝酒吧。”
说着,他率先端起了酒杯,微笑着看着其他人,举杯说到:
“祝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澄澈如血的葡萄酒,带着醉人的香甜滋味,就这样被所有人一饮而尽。
而当槐诗放下酒杯之后,原本热闹喧嚣的大厅中, 却再度陷入了突如其来的寂静。
“既然酒足饭饱,那就准备出发吧。”
死寂里,好像沐浴在黑暗的夜色中那样。
槐诗拔出剑,撑在身旁,平静的昂首向着自己的下属们宣告:
“——诸位,战争的时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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