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恍惚中,郭守缺好像从锅子里升腾的水汽中窥见了飘忽的幻象。
在幻象之中,有一只黄白相间的狗孤独的蹲坐在马路上,回头看过来,眼眶里就浮现闪闪泪光。
别杀了,求求你别杀了!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被你们这么折磨?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那样无辜又怨念的声音响彻在耳边,令人感同身受的体会到了那种辛酸——嘴里的软饭,锅子里的爱心鱼肉,忽然就不香了。
快乐都是别人的,而我什么都没有。
郭守缺的咀嚼停顿了一瞬间,象牙筷子微微颤抖,此时此刻,竟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就再这一瞬间,不知道为何,所有观众席上的人都产生了奇怪的错觉。
——他好像一条狗啊。
“真卑微啊。
在这渐渐从浓烈化为苦涩的味道之中,郭守缺昂起头,体会着这新奇的滋味:“卑微的简直,不值一提……怀纸小姐,你的这一份恶意,着实美味!”
仰头,将一大杓鱼肉和软饭,抛入无底洞一样的喉咙里,郭守缺咧嘴,畅快的大笑:“就算是狗粮,也让人甘之如饴!”
在他身后,斑白的长发无风自动,粘稠的黑暗缓缓升腾而起,化为了暴戾的火焰,肆意升腾。
有恐怖的气息从他的身躯之中扩散开来。
令整个赛场都化为了字面意义上的……地狱。
只此一人的灵魂辐射,便足以打破现境的封锁,形成了如此可怕的污染。
这一份可怖的灾厄和底蕴,实在是超出预料。
槐诗,目瞪口呆。
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单身狗。
只是吃个狗粮而已,不至於吧?
何必酸成这种程度?得亏自己没有把魔女之夜赚的包拿出来,否则这老头儿是不是就要当场气炸了?
还有石髓馆的造价以及自己卡上现在好不容易有一点的余额……
以及自己败坏的人品。
可真是太可怕了。
如今,在这一份卑微感和愤怒的刺激之下,郭守缺张嘴,竟然迸发了无穷尽的食欲和力量。
在恶意的刺激之下,产生了更加庞大的恶意。
将桌上的所有,一扫而空。
尤嫌不够的,端起盘子和锅来,伸出奇长无比的舌头,吮走了最后一滴汤水。
畅快的,眉开眼笑。
“味道如何?”
槐诗看着他狂暴的姿态,开口问道。
“绝妙!可惜,仍旧还嫌不够!”
郭守缺抬起手,抆拭着嘴角,舔舐着口中所残存的血腥味道,吮吸着自己的血,津津有味。
就在余韵的回味中,他忽然开口说道:“怀纸小姐,你知道深渊厨魔最本质的核心在於什么吗?
是什么让厨魔在深渊中独树一帜,让我们能够形成如此庞大的组织,和灾厄乐师、末日画家与幽暗理发师并立与‘无归者墓地’的最顶层?”
槐诗一愣,倒是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也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
“你是想说,永无止境的口腹之欲,人的欲望促成了这一切?”
“那只是源头,只是诱因而已,由此而导向的,又是什么样的道路?所得到的又是什么样的成果?所获取的又是什么样的精髓呢?”
郭守缺的狂暴渐渐平静,中年的面孔之上浮现了神秘的笑容,自问自答:“不论是缪斯俱乐部、地狱音乐协会、厨魔组委会和理发师协会,所代表和精通的,都是无数地狱和灾厄之中最为庞大的精髓之一。
缪斯俱乐部的末日画家,所追求的乃是地狱中‘恒定’与‘不变’的万世之美,因此才延伸出将稍纵即逝的灾难和绝景封存入卷,维持永恒时光的技艺。
而灾厄乐师们所专注的,乃是与之相对‘变化’和‘运动’的精髓,因此而擅长编织和催化之道,使用乐章将无数灾厄统和为整体,令其产生不可思议的蜕变。
理发师们则又和乐师不同,他们像是园丁照顾苗圃一样,对灾厄和奇迹进行修剪,并不注重融合和统一,而是专注於每一种灾厄奇迹的独立与和谐,斧正缺点,令其最大程度贴近它所原生的纯粹姿态。
最后,则是地狱厨魔——”
郭守缺的十指交叉,愉快的微笑:“所有的厨魔技艺都和炼金术高度相似,这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我们所追求的,乃是将恶意与诅咒彻底熔炼,从炉火与大釜中抵达蜕变,完成这一份更加纯粹的爆发!”
瞬间的寂静。
好像一道雷霆从槐诗的脑中横过,稍纵即逝的电光照亮了原本的混沌,令一切都恍然大悟。
恒定、变化、和谐与爆发。
这便是末日画家、灾厄乐师、理发师与厨魔四者截然不同的精髓所在。
在此之前,槐诗只不过是下意识的进行运用而已。
却未曾能够想到如此深刻的地方。
不止是郭守缺,哪怕是台下的厨魔都未曾听闻过如此高屋建瓴的概括和解答,一时间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恍然神情。
同时,也越发的狐疑……
不知郭守缺为何忽然提及这个话题,也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了什么药。
“怀纸小姐,我得说,你果然是罕见的良材——这一份只是出於本能的运用,就已经能够抵达如此夸张的结果,实在是厉害!”
郭守缺双手撑起身体,缓缓的起身,带着裂痕的面孔抬起,笑容欣慰的让人害怕:“我,由衷的,感受到了……欢喜!”
槐诗沉默着,再度感受到那种如芒在背的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