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愣在原地。
而柳东黎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他吞了口吐沫:“我还好。”
手术,成功了。
.
.
“我这算是什么?替身么?死蛋的帕瓦?”
佩戴上无数观察设备之后,柳东黎站在靶场的前面,尝试着活动着身体,却发现和之前几乎完全没有区别。
并没有过什么增强,继续保持着弱到让人流泪的程度。
走两步就气喘吁吁。
充其量只不过是告别了轮椅而已。
可在他的身后,却有一个漆黑的投影随着他的举动而进行着动作,追随着他的变化,形成了一个遍布棱角的狰狞人形造物。
就像是地狱的结晶所打造成的恶魔,和那个根本不曾诞生、胎死腹中的统治者的样子如出一辙,可是却失去了那种恐怖的侵蚀性,变成了在源质和物质之间随意转换的另一具躯体。
在两者之间,有一根细碎的绳索衔接着,没入了柳东黎的心口中。
当收到测试开始的通知时,他低头,拿起了桌子上的手枪,对准前方的射击靶。
在稍加思索之后,连连扣动扳机。
可是却没有任何枪声响起。
当他的心口,裸露的机械表盘上指针忽然向前行动了一秒之后,靶子就爆裂成了一团碎片。
捕捉不到任何的弹道,也寻找不到任何开枪的痕迹。就连枪口和双手上的检测都找不到任何的火药残痕。
时间的次序被打乱了。
扣动扳机,子弹飞出,击中目标的过程中——子弹飞出的这一环被摘出来了,所存留下来的就是扣动扳机目标就被击中的恐怖结果。
可当他放下手枪之后,才有接连不断的枪声和火花从原本枪口所在的地方迸发。
地上凭空出现了一堆弹壳。
它们弹跳着,泛着灼红的铜光。
实验继续。
而后续测试中,瞄准他进行连续射击的六架机枪一直到枪管发热溶解,都未曾损伤到他一丝一毫,只有他身后的墙壁已经千疮百孔。
他随意的漫步在枪林弹雨中,胸前表盘的指针毫无规律的前后跳动着,不断拨弄着物体的时间轴,将命中自己的过程抛到自己离开了原地之后。
以一己之力,竟然抵达了足以同‘克罗诺斯’相较的程度!
“简直……就像是神迹!”
观测室中,狂喜的试验人员兴奋的瞪大眼睛,回头看向了身后的佩伦:“竟然能够以人类的灵魂支配统治者的威权!我们达成了史无前例的成果!”
“并不是史无前例。”
佩伦淡淡的说:“类似的实验,早已经在七八十年前,就已经在存续院的实验室里完成……这只不过是封存技术而已。”
剥离了无数鲜血淋漓的牺牲所得到的关键数据和技术之后,它的原理很简单——所利用的,是不完整的凝固。
将一个人的灵魂人为的分成两部分,并且将一部分强行凝固,就能够得到一个后天完成并且受人掌控的凝固者。
只不过,从未曾有人能够抵达柳东黎这样恐怖的深度,存续院也没有奢侈到利用共鸣体质的人去当实验体。
利用了槐诗所无法根除的污染,重启了向着深渊蜕变的过程。
而范围,则局限於柳东黎的心脏之外。
通过存续院所尘封的技术,在重重封锁之下,将凝固化具现在可控的范围内——届时,那一部分陷入凝固的灵魂无法向外将整个灵魂覆盖,便只能转而向内,自这狭窄的区间内完成自身。
哪怕只是最薄弱和最基础的结构。
像是虚弱的早产儿一样,先天不足,难以有所成长。
紧接着,由佩伦这位全境仅次於七位天敌的升华者将统治者的意识彻底击溃,抹平,再以其他的技术予以控制。
最终,由这无法剪短的脐带为枢纽,令柳东黎的灵魂对自己凝固的半身进行操控,达成另类的掌控。
“这波啊,是我当妈妈了!”
远方传来柳东黎兴奋的呼喊。
佩伦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忍不住想要握紧家暴的铁拳。
可憋了半天,终究还是转身推门而出。
看到了在走廊里哼着歌儿玩手机的女人。
“完事儿了?”
彤姬抬头问:“话说在前面,我这里可是不包售后的哦,以后出现什么问题,概不负责。”
“绿日能够解决。”佩伦说:“不管如何,多谢你所提供的技术。”
“不要在意。”彤姬愉快的笑了起来,意味深长的感慨:“只是为自己家的傻孩子考虑而已。”
漫长的沉默里,佩伦愣了半天。
许久,轻声感叹:“你还真是……变得厉害。”
“嗯?有吗?”彤姬认真的说,“像我这样的大姐姐,无论什么时候都是顺应时代的美德化身哦。”
“……”
佩伦已经不想理她了。
短短两天的时间,他已经生了过去几十年都没有生过的气。
身心俱疲。
戒烟那么久之后,第一次需要尼古丁的安慰。
他摇了摇头,直接问道:“我更加好奇的是……你竟然出来了?”
“真奇怪,你都能叛变,为什么我不能出来?”彤姬反问,“总不至於在一个报废的图书馆里待一辈子吧?”
“这样的话,罗素那个家伙这一段时间的动向也就解释的通了……”他捏着下巴,沉吟片刻,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慢着,难道你想要重建理想国?”
彤姬面色不变,“为什么不呢?”
“放弃吧,这已经不现实了。”佩伦漠然的说道,“一旦理想国重建,整个现境恐怕都会受到影响。”
源质、神髓与变化。
三大轴心。
这便是三条支撑着现境的柱石——由源质之柱所投影的白银之海,神髓之柱具现形成的天国,变化之柱所支撑着三大封锁……
想要理想国重建,那么再造天国就势在必行。
但如今的现境已经无法再支撑如此庞大的变化了……而在缺席如此漫长的时光之后,这个世界也已经无法再给理想国这样的庞然大物腾出位置。
“统辖局不会放任你们乱来的。”佩伦严肃的警告,“我也没有兴趣。”
“瞧你说的,我来找你又不是聊这个!”
彤姬瞪大了眼睛,认真的说:“我可是来请教你的!”
“你?请教?我?”
佩伦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对啊!”
彤姬凑近了,撮着小手,一脸认真的请教道:“你当了这么多年干爹,教了这么多孩子,一定很有经验啊——比方说,如果孩子到了青春期,时常冷落你还嫌弃你的话,应该怎么办让他像过去一样敬仰你呢?”
她想了想,补充道:“最好让他依赖你,完全离不开你的那种……”
“……”
漫长的寂静里,佩伦沉默了许久,许久。
漠然的神情渐渐破碎,浮现出的乃是无法言喻的愕然和嫌弃。
“彤姬,人不能……至少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