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上笼罩着灰蒙蒙的雾气,硫磺的气息充盈在燥热的风中。
在天穹的尽头,不断有无数的闪光坠落,那些饱蘸着地狱沉淀的铁片从空中落下,像是流星那样。
雨水永无休止,坠入了遍布裂痕的荒原。
正如同东夏所防御的无尽之海那样,这里是俄联之外囊括了无数边境的深度显现——铁雨荒原。
曾经一望无尽,足以让机械边境自由漫游的无垠大地,如今已经被漆黑的焦痕和血色所染红。
当诸界防御阵线扩展,将深度区整整三十个深度都笼罩在内之后,这一片无尽的荒原,也随之扩张到了深度之下。
化为了战场。
数之不尽的大群,凝固者,地狱生物,乃至统治者们的行宫降临於此,带来了战争、毁灭,乃至最微不足道的厮杀。
最危险的时候,甚至被突破了第四层防御,触碰现境的边缘。
而在逆转的时候,浩荡的洪流再度将地狱的海潮推平,将来自深渊的一切再度推回了深渊之中。
仿佛永无休止的战争就在这里。
在无尽之海,在笼罩美洲边境的雾之国,在中东的地火领域,在罗马无穷幽深的大地之下无穷地穴之中,也在天竺的迷宫里,埃及的穹空领域……
这才是真正的诸界之战。
现境和地狱的,人类和深渊之间的斗争。
而就在今天,就在今日,一切风波都诡异的休止。就在所有人不安的戒备和警惕中,来自地狱的无数大群和军团退回了自己的堡垒和宫阙之中。
风平浪静。
一直到,现境的大门开启的那一瞬。
深渊如潮涌动着,无数眼眸投向了那一行降临在荒原之上的身影。
还有那个在罗素的推动下,轮椅上,位於队列最前方的老人……
他低垂着头颅,手握着曾经的契约。
睡意昏沉。
向着地狱的最深处,那一片笼罩着永恒雷光的领域一步步靠近。
“许多年不见如此壮观的场景了啊。”
边境防御阵线的前方,白发的羽蛇抽着雪茄,轻声说:“只是到来,就令诸王礼敬,令深渊也打开通途……哪怕是谱系之主,也只能沦为陪衬啊。”
在他身旁,玄鸟颔首:“区区一百余年,就能奠定如此伟业和功绩,如此的存在,如何不让人崇敬呢?”
羽蛇微微哑然,失笑:“我以为东夏人会说彼可取而代之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总要分时候的。”
玄鸟淡然回答:“世道不平,不妨做一手乱臣贼子,赌上七尺之身,取宇内不世之功。可倘若天下安定的话,何必徒劳为一己野心,搅扰泰平呢?”
他想了一下,终究是轻叹:
“现在的世界很好。”
“是啊。”羽蛇感慨。
哪怕是谱系之主,在见证这样的场景时,也会感慨理想国昔日之辉煌,天文会今时之雄壮。
就算再如何豁达,可谁还能不羡慕一下呢?
野心家不会拒绝权力,升华者不会拒绝奇迹,而谁又能抵抗的了掌控天下的诱惑?
不论是羽蛇、玄鸟,还是他们身旁自始至终沉默着,不发一语的俄联大教宗,此刻都没有掩饰自己的感慨。
这么多年了,大家都这么熟了,不必遮遮掩掩,要酸一起酸。
能够成为谱系之主,他们经历了无数的磨难,奠定了数之不尽的奇迹,他们的创举和他们的能力与才华,全景共睹,这一份才能毫无虚假。
——可为何奠定如此不世功业的人,不能是我呢?
不过,酸归酸,也就仅仅只会酸一下而已。
诚然,天下太平,无英雄用武之处,最是悲凉。倘若不是时局纷乱、朝不保夕的话,何必有英雄这种东西从血和泪中诞生呢?
天文会倘若坍塌,就算有机会再创不世功业,付出诺大牺牲,失去了诸多袍泽和同伴之后,得到的胜利又还有什么意义?
就这样,在现境和地狱的注视之下,那一行队列缓缓向前。
终於来到了边境的最前方,深渊的界限。
在边界的一头,站着三位谱系之主,而在另一头,重重黑暗里,数个庞大的轮廓缓缓浮现,静静的等待。
轮椅来到了边界的前方。
那个昏昏欲睡的老人仿佛醒来了一样,抬起头,看向了身后的送别者们:“有劳各位了。”
没有人说话,只是沉默的颔首,致以敬佩和祝福。
“工作又要开始了啊。”
就那样,马库斯轻叹着,枯瘦的双臂抬起,奋力推动着轮椅,跨域过了那一条边缘,走入地狱之中。
在黑暗里,宛如巨大羊颅一般的骷髅面孔缓缓浮现,眼洞中燃烧着苍白的火焰。
辨认着眼前的男人。
“马库斯先生,久等多时了。”来自雷霆之海的使者开口说道,“吾主宫阙之门已为您敞开。”
“那就麻烦来推我一把吧。”
马库斯笑了笑,拍了拍轮椅:“走不动了。”
“分内之责。”
羊首使者伸出干枯的爪子,接替了罗素的工作,推着他,向着地狱伸出走去。
在他身后,黑暗中的庞大轮廓也随之运动,脚步踏下时巨响如山崩。
就这样,渐渐远去。
就好像为他准备了专用的驰道那样,仅仅是短暂的时间,黑暗中无穷的景象变动,越过了荒山、赤红的河水,诡异的迷城和无数地狱的显像。
他们来到了无穷尽的阴云之下,雷霆自天穹之上盘绕着,像是数之不尽的羽翼那样招展,游曳,照亮了他们面前的巍巍城阙。
以及那一扇高耸入云的狭长门扉。
在城墙之上巨人们的戍卫之下,无数目光俯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