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站在她的身旁,陪伴着她一起,如同无数曾经的时光一般,俯瞰着云端之下的世界,见证着那声势庞大的祭祀。
自平原之上,尘世最庞大的聚落,向着烈日之主,献上牺牲。
先是歌舞,然后是牛羊,最后是珍贵的奴隶,夷人王族之血和首级!在最前方,身披羽衣的佝偻祭祀仰首,大声的颂唱着。
恳请众神之中最强的存在聆听这卑微的祈请。降下恩赐,洒落怜悯。
可那歌声已经不再是曾经的甜美和婉转。如此沙哑。
令彤姬皱起眉头。
那不是她所选定的祭祀。
当云端的神人从天而降时,所有的凡人都狂热的呼喊出声。全部都匍匐在地,虔诚的叩首,礼敬着无上的主宰。
只有祭祀,毕恭毕敬的匍匐上前,赞唱着颂歌,叩首参拜,高举起了手中的襁褓。恳请着烈日之主,为这新生的婴儿降下恩赐。
可太阳之神却好像未曾察觉一样。
未曾留意眼前曾经最为锺爱的祭祀,被什么其他的东西所吸引了,视线看向了远方。
聚落的边缘,一座空空荡荡的破败草棚下,土坑自奴隶的挥汗之中渐渐开掘而出,以细麻布包裹着的身躯被放进里面,再无声息。
埋葬。
精致犀饰和羽毛落在泥土里,陪伴在主人的身边,可是主人已经不会端起来玩赏。曾经由帝夋所选出的巫女,已经逝去。
姣好的容貌自腐烂之中鼓胀,***白骨,屍水从麻布之中渗出,散发着恶臭。再无曾经的香甜和美好。
如此丑陋。「她死了吗?」
彤姬问:「明明上一次见面时,她还说想要多养一个孩子呢。」「母亲到最后,都感怀着您的恩德。」
祭祀深深的低下头,努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悲伤:「凡人如草芥,春秋一度,如何能同神明一般长存於世呢?」
长存?
彤姬愣了一下,忍不住想笑。
凡人敬畏和礼赞神明,因此求诸於云端之上,恳请慈悲。
可神明也是会死的,自诞生的瞬间,就在名为天命的囚笼之中等待消亡。或者,徒劳的挣扎,自寻死路,自取灭亡。
可祂们又能求诸
於何方呢?她收回了视线,不再去看。转身离去。
只是,视线再一次从墓穴之上的草棚上扫过时,却看到了一只漆黑的飞鸟展开了双翼,慢悠悠的扑打着翅膀,升上了天穹。
引领着逝者的灵魂,归於世界。
惬意的领受着迎面吹拂而来的风,轻灵的飞翔,感受到愉快时,便发出呱噪的鸣叫。
如此自由。
「飞鸟张翅,旋风而上。」
她看向了身后的襁褓,最后对祭祀说:「这个孩子,就叫做'羿'吧。」自感怀的泪水和歌声里,神明离去。
只是一路之上,彤姬都再没有说话,不论身旁的羲和如何讲述着凡间的趣闻和陆吾前些日子闹出的笑话,都再未曾开怀。
直到孤独的常仪自远方的天穹之上渐渐浮现,兴奋的向着她们招手,庆贺着如此短暂又如此珍贵的重逢。
自那样的笑容里,彤姬终於回过神来。「羲和。」
「嗯?」
为烈日驾车的御者好奇的回头,看到她郑重的样子。「终有一日,我会自天命之中超脱。」
她轻声说:「不止是天命,还有死亡....到时候,不论是你还是常仪,还有大家,就不必再如此痛苦煎熬。」
「嗯。」
羲和用力的点头,毫无任何的怀疑。
就好像天经地义一般,对她所说的话,深信不疑!彤姬狼狈的收回视线,不再去看。
可心中却分辨不清,究竟为何不敢面对她的面孔。那样的笑容....
如是匆匆,数十年。
她终於完成了自己从诞生以来一直就在准备着的东西....「那究竟是什么?」
庞大的日轮之下,此世最为庄严的熔炉之前。
羲和不安的后退了一步,不敢再接近她手中渐渐浮现的锋芒.....九支修长的箭矢。以帝夋之骨磨砺而成,却於自己的源头截然不同,化为了堪称悖逆的姿态。
那是足以弑杀烈日之主自身的箭矢!「快看,羲和,我成功了。」
彤姬大笑着,展示着自己的成果,俯瞰着那一缕缕源自世间一切杀意的锋芒:「这便是钥匙啊。 」
打破天命囚笼,不,反过来,主宰天命,主宰所有的钥匙!「放心吧,羲和。」
她拥抱着自己的同伴,再一次的保证:「我会结束这一切,亲手去打破所谓的定数!」「嗯。」
羲和颔首,一如既往。
或许是太阳的光太过於耀眼了,也太过於残暴。相比之下,她的不安和忧虑太过於渺小。
有如尘埃。
就连帝夋都未曾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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