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的目光就落到她伸出庑廊外的那只手上。
不知道是不是被冻得,掌心都红了一片,她居然还浑不在意地伸出去玩雪。
他眸色微沉,收回目光来,不动声色道:“随我过来。”
萧挽澜楞了一下,还不等她反应的功夫,宋衍已经先她一步往书房走了。
她只得乖乖跟上去。
自己就问了一句“打雪仗”的事,宋衍怎么就好像有些生气了?是因为他没打过雪仗,说出来觉得丢脸?还是因为又觉得她玩物丧志了?
萧挽澜简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等进了书房,顿觉又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房间里烧了地龙,这里面简直是温暖如春。
萧挽澜脱了狐裘递给容夏,又从她手里接过策论,亲自上前搁在宋衍的桌案上。
宋衍半垂着眼睫,正准备问她功课,没想到她却没有停手,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来,放在他面前。
萧挽澜将东西摊开放好,退后一步,才笑着说:“今天是冬至日,我没什么好送先生的,就准备了一副九九消寒图。”
九九消寒图,是在白纸上绘一株寒梅,其上共九朵梅花,每朵梅花九瓣,共计八十一朵花瓣。从冬至开始每天填充一片花瓣,直到九九之后春回大地,一幅九九消寒图才算大功告成。
填色时颜色根据当日天气决定,晴则为红,阴则为蓝,雨则为绿,风则为黄,落雪填白。
这事实属风雅,为时下文人骚客所推崇,因此九九消寒图又称作“雅图”。
宋衍看了眼桌上的那张九九消寒图,虽称不上画的好,倒也中规中矩。
这大概是萧挽澜自己画的,一旁的题字也是她的笔迹……不过自己哪有这个闲心来做这些附庸风雅的事?
他原本还想告诫萧挽澜,以后少在这些没用的地方费心思,抬头却见她一脸希冀地望着自己。
宋衍向来是一个极为自律的人,做事也够果决,但现如今话到了嘴边,反倒是有些犹豫了。
想了想,他最后还是说:“画我收下了,不过只这一次,下不为例。”
萧挽澜闻言不由得咧嘴一笑,犹如春水映花,带着明媚的秀美。她十分爽快的答了一声“好”。
宋衍收回视线,无声地叹了口气,突然觉得有些无奈。
自己是不是太过纵着这丫头了?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丫头打了伞匆匆从外面过来,在门口收了伞,才进来说:“少爷,老夫人让您去澜沧堂一趟,舅老爷和表小姐来了。”
宋衍闻言脸上并没有什么讶然的神色,只是略略点了点头说:“知道了,你先回去同老夫人说,我一会就到。”
那丫头得令,就又撑起伞匆匆走了。
萧挽澜是认得她的,上次给自己送柿子的也是她,好像叫青亭。
宋衍站起身,见她还扭头看着门口,就说:“你自己先看看书,我过去一趟。”
萧挽澜回过神来,立刻点了点头。
宋衍又看了她一眼,这才大步走出门,立刻有机敏的小厮给他打了伞跟上去。
澜沧堂里,宋老夫人正在陪着徐崇道喝茶。
宋老夫人见着自己的兄长,心里很是高兴,脸上的笑就没歇过,“这么大的雪,二哥还过来,原本是我该带着执夷先过去看你们才是。”
徐崇道将茶盏搁下,笑了笑说:“这没什么,是我也没有事先知会。倒是阿萱,一听我要来,无论如何都要跟过来。”
宋老夫人转头看向一旁坐着的徐萱,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一脸的慈爱。
“几年不见,阿萱都长成大姑娘,倒是越来越标志了。”
徐萱微微红了脸,被人这样夸赞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徐崇道看女儿这样,就说:“现在见着对她最好的姑母了,你看看倒不会说话了。往日里她要是有什么不顺心,一开口就说要来找姑母,只有姑母待她好。”
徐萱脸涨得更红了,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正尴尬,一转头真巧见有个人从外面大步跨进来,身形高大挺拔,五官更是好看的不像话。
对于宋家表哥,她还是有些印象的,但那印象十分朦胧,只记得是一个十分好看的人。
宋衍进门之后,先是朝徐崇道和宋老夫人问了安,这才转过身去看徐萱,疏淡但有礼地喊了一声,“三表妹”。
徐萱在家中行三。
徐萱倒是没想到宋衍能认出她来,毕竟两个人许多年没见了。她迎上宋衍的目光,心头微微一颤,声音都低了下去,小声地说了句,“表哥好”。
宋老夫人就同宋衍说:“之前我还想着你舅舅要是能来长安,我们这个年也过得热闹些,你瞧瞧,如今这可算是成真了。”
宋衍笑了笑说:“舅舅能来长安,自然是好的。”
他转头去看徐崇道,又说:“舅舅何时入京的?可去过礼部了?”
徐崇道说:“昨日才到,上任之事不急。倒是崔贺崔大人那边,我想请你出面,邀他过府一叙。”
徐崇道受崔贺举荐,这份人情自然是要还的。
宋衍会意,立刻说:“外甥省得,崔大人可也惦记着舅舅的藏酒呢。”
徐崇道哈哈一笑,道:“这个自然是少不了的。左右我现在还未上任,日子就由你和崔大人来定就行,到时候事先派人去兴安坊通知一声。”
宋衍应是,又同他寒暄了好一会,这才站起来告退。
徐崇道原本还想留他,就听得宋夫人说:“执夷近来收了个学生,好学得很,今日休沐,怕是又来了,你随他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