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2 / 2)

乐景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他,只要这位褚先生不要对他动一些歪心思,些许冷嘲热讽他还不放在心上。

他从包里拿出自己从家里带过来的茶包准备给自己泡杯茶时,就见褚先生兴奋地拍桌而起:“说得好!”

这句话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突兀,褚先生大概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讪讪地闭上了嘴,可是他心里又实在是激动很,图书馆里的人都在看书明显不是合适的谈话对象,是以他的眼神犹疑许久最终定格在了乐景的身上。

乐景:……

褚晋傲慢地给乐景招了招手:“小乐,过来过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乐景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中年老男人的心也是海底针。

“什么事?”

褚晋眼睛亮亮的,问:“今天刊登的《鼠眼看人低》你看过了吗?”

被别人当着自己的面谈论自己的作品,乐景的感受颇为微妙,面上却露出微微的疑惑,“《鼠眼看人低》?这是什么?小说吗?”所以你看我这个只有小学文化的大老粗根本和你没有共同话题,你还是像之前那样无视我,让我自己和自己玩儿吧。

可惜褚晋并没有领会到乐景的潜台词,听到这个回答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仿佛乐景没有看过《鼠眼看人低》是多么不可原谅的事情似的,“你竟然没有看过?!”他这句话声音有点大了,引来几道不满的视线,他连忙压低声音问道:“那《奉天密事杀人事件》和《名妓回忆录》你都没看过吗?”

随着《鼠眼看人低》在北平声名大噪,前几日乐景之前用守夜人笔名在奉天小报上发表的《奉天密室杀人事件》也被人挖了出来重新谈起。

这几日报纸上着实闹得沸沸扬扬,倒不是因为文章的内容,而是因为文章刊登的平台。

会堂而皇之刊登艳、情小说以吸引受众的《奉天杂闻》着实不是一家正经报社,骂守夜人的那一波人就认为把文章刊登在这种黄色小报上的守夜人本身也不是一个正派的读书人,亏之前还在《文学报》刊登针砭时弊的文章装成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真是一个盗世欺名之辈!

有骂守夜人的,当然也有挺守夜人的,挺守夜人那一派就认为不论守夜人选的刊登报纸多么不合适,文章是好文章这点是否认不了的。选择在什么样的报纸上刊登作品是守夜人的自由,别人无权干涉。

然后骂守夜人的那一派就又开喷了,说《奉天密室杀人事件》其实是在教唆人犯罪,里面详细描写的犯罪手法就是在引诱读者杀人,会对社会造成恶劣影响,当局应该对此进行封杀。

然后挺守夜人的那一派就说了,说你们懂不懂什么叫做文学创作?按照你们所说《水浒传》就是在鼓励人们造反?《西厢记》就是在鼓励小姐们私奔?文学作品和现实当然要分离来看,把两者混为一谈的人都是耍流氓!

于是两派人你来我往骂的好不热闹,

再加上报纸上有关《名妓回忆录》的议论方心未艾,两派人马汇聚在一起,彻底让守夜人这个名字成为报纸常客。

有争论,才有热度。

误打误撞间,乐景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作者已经在文化圈打响了一点知名度。

甚至还有文人在报纸发表吹捧守夜人的文章向他隔空表白的。其言辞之肉麻缠绵,颇有鸳鸯蝴蝶派的风范,反正乐景看了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是让乐景有些吃惊的是他这个眼高于顶的前辈竟然也是他的粉丝。

乐景在心里不免有些恶趣味的想,如果褚晋知道自己崇拜的守夜人其实是个他一直瞧不起的只有小学学历的“大老粗”,不知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不过他也只是想想罢了,他暂时可不打算暴露身份。

思及报纸上沸沸扬扬的针对他文章的争论,乐景做出一副费力思索的表情,迟疑道:“似乎有听说过?他那两本小说在报纸上似乎风评不好?”

褚晋立刻吹胡子瞪眼,“那都是污蔑!先生的文章立意深刻,微言大义,岂是那些庸人能够解读的!他们骂守夜人的文章,不过是守夜人的文章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罢了!”

说起这个话题,褚晋顿时追星少女附身,拉着乐景开始滔滔不绝倒苦水:

“前几日,先生在《鼠眼看人低》和《名妓回忆录》里讲述了妓女们的悲惨遭遇,并为女性解放发声,这份主张就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大饼了!”

褚晋冷笑一声,眉里眼稍都是尖酸刻薄:“妓女可是纳税大户,是政府里的某些人的摇钱树,这时候突然有个人跑出来说妓女太惨了,我们解放妓女,取消娼业吧,这不是找骂吗?”

“守夜人先生做的最大的错事,不过就是他说了实话,把毒疮掀开给了所有人看!”

乐景在心里叹息一声,褚晋看的倒是透彻。

为了更加真实地写出妓女的环境,乐景之后又和白芍药通信过几次,里面女主角的经历都是取材于真实的妓女生活,细节准确真实,也经得起考究。

只是因为太真实了,所以这本小说才被骂的这么惨。

“不过……报纸上有些人的质疑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褚晋叹息一声,“虽然大家都知道,一个文明国家是不应当有妓女这样的悲惨存在的。但是解放妓女,取消娼业,那些没有一技之长的女人不做妓女后吃什么?喝什么?这不是断人活路吗?解放妓女容易,但是解放后妓女要如何生活,如何获得经济来源,这才是问题所在啊。否则那些被解放的女人只会重新赚皮肉钱。”

乐景也沉默了。

在这个腐朽黑暗的时代,妓女是无法堂堂正正的活下去的。她们没有一技之长,根本无法独立。

解放后,新中国为了挖掉妓女这个毒瘤,特意派军队封了八大胡同所有的妓院,收编了所有妓女进行救治。当时,最年轻的妓女7岁,而且也已经染上了性病。

为了给她们治病,一穷二白的新中国特意动用了宝贵外汇,换回来大量盘尼西林给她们治病。

然而身体上的病可以用药物医治,思想上的疾病可无药可医。当时很多妓女毛病很多,谎话连篇,好吃懒做,贪慕虚荣,争风斗气……

为了让这些妓女改掉坏习气,树立自强自立人格,很多优秀的妇女同志给她们开展政治课、组织妓女内部开展诉苦大会,让她们讲述她们在旧社会悲惨的人生、组织妓女们去看□□题材的话剧和电影……

对于想要展开新人生的妓女,党给她们安排工作,相亲,给她们找到新归宿。

如此多管齐下之下,那些妓女才真正的活了下来。

乐景知道自己的文章无法从根本改善妓女的处境。

但是如果他的文章能使越来越多“白芍药”们觉醒,让红色力量越来越壮大,能把漆黑的天幕捅破一个小洞,那么他的文章就是有价值的。

褚晋也没指望乐景能就他的问题给出建议,他板着脸训话道:“你大小也是个读书人,怎么能不看守夜人先生的文章呢?我给你说,你但凡能从守夜人先生的文章里学到一两分,将来都对你有很大帮助,你知道了吗?”

乐景乖巧点头,“是,我知道了,我回去定会好好精读守夜人先生的文章。”

褚晋这才满意地挥了挥手,让乐景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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