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祺收起嘴角的笑意, 同样沉默了一下,说:“景然让我别告诉你,我不知道应该不应该告诉你。”
李淑然抬头认真地看着他:“我想知道, 无论是什么事,我想和哥哥一起分担。”
杨经纶看了季祺一眼, 季祺读明白了他眼中的警告,但他却没有杨经纶那样旺盛的保护欲。
对于他而言,他承认的友人是李景然,他会看在李景然的面子上对他妹妹多加关照,但是在他心里李景然才是最重要的。此情此景下他也实在顾不得这件事会给李淑然造成的打击了。
李景然那小子说话云里雾里的,问他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也不说,只说自己会解决的,让他们不用担心。
他怎么能不担心?!
眼下李淑然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从她这里他一定能知道关于李景然的过去。只有知道这些,他才能知道该如何进行反击,该如何帮李景然洗刷污名。
没错,报纸上登的那些他一个字都不信!
李景然是怎么样的人,他有眼睛,比谁都清楚!那个少年的眼底藏着狮子般愤怒,有着这样眼神的人绝不会如报纸上形容的那般不堪。
所以不顾杨经纶的警告,季祺把这几日发生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淑然。
李淑然也终究看到了报纸上刊登的那篇文章,当下脸色便是惨白一片,双手抖得几乎抓不住报纸。
和杨经纶和季祺不同,她是知道哥哥过去的荒唐事的,所以更加明白这篇报道的杀伤力。
她当然知道哥哥过去都是演戏,但是别人不知道啊!
“哥哥不是那样的人!”她猛然抬起头,用力地抓住了季祺的胳膊,希冀的眼神在季祺和杨经纶两人脸上徘徊,“你们不会相信对不对?”
季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当然不会信,但是你要和我们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才能去帮你哥哥。”
杨经纶苦笑道:“李先生说报纸上写的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假的,淑然你一定知道真假对不对?”
发现两人并没有误会哥哥,李淑然放下心,也冷静了一些,她抿了抿嘴唇,把那些年的经历一一向两人道来。
沉稳老练如季祺在听到李淑然的讲诉时也几次变了脸色。
他知道李景然的不凡,早在第一次和他见面时他就知道此子非池中物,还在好奇是怎么样的家庭养出这般惊才绝艳的儿子。
但是没想到他这位友人竟然有这样坎坷的过去!
亲妈被继母逼死,亲爹糊涂,在这样的危机四伏的环境下,当时年幼的李景然只能选择自污来让继母对他放下戒心,从而让兄妹两人平平安安活了下去。
他这下也终于明白李景然说的“卧薪尝胆忍辱负重为全孝道只能自污清白”是怎么回事了。
当时的李景然才多大?一个不过六七岁的孩子竟然已经聪慧到了这种地步!这份坚韧心智就连很多成年人都不如!扣心自问,易地而处,他也无法做的像李景然那般出色了。
待到他从李淑然嘴里听说继母向戒烟中的李景然送去了大烟时,他更是勃然变色,怒道:“好歹毒的妇人!”
杨经纶也道:“你爹这般宠妾灭妻,纵容继妻苛待嫡子,真是太糊涂了!要我看,这李家不出三代,必会败落!”
李淑然点了点头,脸上对自己血缘上的父亲看不出丝毫敬意:“他这般的小人能有我哥哥这般的儿子,真应了那句老话:歹竹出好笋。”
杨经纶心急道:“后来呢?后来你哥哥怎么应对了?总不会真的吸烟了吧?”
李淑然摇了摇头,笑道:“哥哥把鸦片直接扔了出去,然后拉着我去投奔了叔父。在叔父那里戒烟后,哥哥就开始给杂志社投稿,然后我们用哥哥的稿费才来了北平。”
季祺赞扬地点了点头:“如此行事果断,不愧是李景然。”
李淑然眉头微蹙,目含轻愁:“我知道哥哥是怎么好的人,可是大家不知道。那些年哥哥的自污就连我都给骗过了,若不是后来哥哥给叔父道明了这一切,我还会把哥哥往日的荒唐事当做真的。”
季祺看了杨经纶一眼,“我有个猜测。”
杨经纶有些犹豫:“我也有个猜测。”
季祺笑道:“那我们一起说,看看我们是不是想到一块去了。”
下一刻,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这件事我猜是李家人做的。”
“这篇文章和李家脱不了关系。”
李淑然愣住了,心神巨震,脸色雪白:“竟是他们,他们为什么……”
季祺便解释道:“这篇文章说的事未免太详细了,一看就知道是对李家的事有很深了解的人写的。并且按照你说的,和你哥哥有仇的,有动机针对你哥哥的就只有你家里人了。”
杨经纶看着小姑娘心神恍惚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刚想要安慰她几句,就见小姑娘猛然抬起头,双眼弥漫上丝丝恨意:“我们都躲到了北平,他们却还不肯放过我们!”
她猛然站了起来,向门口冲去,被季祺拉住了:“你要去哪儿?”
李淑然回过头,眼神是让他心惊胆战的狠意,“我要去报社以李景然妹妹的身份接受采访。”她勾唇露出一个冰凉的笑容:“那人不是倒打一耙说我哥哥罔顾人伦不孝不悌吗?那我拼着名声不要,也要去告父母!”
“我要把他们那些阴毒,见不得人的事情都抖落出来!让他们全家成为全奉天的笑柄!”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
杨经纶仿佛第一次见到李淑然似的看着她。他从未想过这个一向安静柔弱的小姑娘骨子里竟然如此刚烈。
季祺也愣了一下,也是从这时,他的眼睛里才终于映入了李淑然的身影。他大笑道:“我倒是看走了眼,也是,李景然的妹妹怎么会是普通人。”
“你可想好了,女告父母可是不孝的重罪。即便你父母再不对,也是你父母,在一些老学究的眼中你父母就算打死你也是应当。”季祺冷笑道:“你这一告,你这辈子的名声都毁了,很可能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那又如何?”李淑然昂头回答:“若不是我哥哥,我现在说不定都被继母许给的富商打死了,又怎么会像如今这般读书上学,通理明识?现在就是我回报哥哥的时候了!若真是要因此嫁不出去,那也正好方便了我研究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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