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忘记他的。”
老年门沙克反而平静下来了。
只是他的表情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麻木。
他这一生,已经亲眼目睹太过的死亡了。
“伊万是共产党员,这是他应该做的事。”老年门沙克说:“当时,死了很多人。”
“事故爆发后的第34小时,切尔诺贝利市五万三千名居民被紧急撤出,后来,政府又撤出核电站30公里内的全部居民。可是……还是太晚了。因为剧烈的核辐射影响,有很多人死亡,也有很多人残疾,他们的后代,大部分都是畸形儿……”
画面闪现,浮现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畸形儿,他们面目狰狞,神情痛楚,让人不寒而栗。】
谢洵差点惊呼出声。
这是只有惊悚片中才会出现的画面。
谢洵对核能这种落后的能源知之甚少,没想到古地球时期竟然利用的这种可怕的能源!
接下来的事情会如何发展?苏联要如何降低核辐射带来的负面影响?
【“为了检测辐射环境,政府出动直升机五百余次去核反应堆上空收集空气样本。后来,直升机又来来去去很多天,向暴露在外的核反应堆倒下了五千吨的碳化硼和沙子,用来吸收链式反应产生的中子,这才终于停止了核裂变反应,使核电站外围的放射性减少了一百倍。”
还没等年轻人们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老年门沙克就继续说道:
“负责空投的直升机没有采取任何防辐射设施,六百多名飞行员受到了严重的核辐射,他们很多人死了,留下了的人也患上辐射病……当时,他们是笑着上直升飞机的。”
一张又一张的老照片上,飞行员们笑着痛饮伏特加,笑着与人告别,笑着爬上了直升飞机,从容赴死。
“我们可能看不到明天了。”一位飞行员笑着对朋友们说。
于是和平年代的年轻人们那欣慰的笑容就凝固在了嘴角,他们的眼中是一种不知所措的茫然和惊慌,以及深深的悲意。
门沙克的回忆还在继续:“因为之前为了灭火,伊万他们在反应堆上方注射了两万吨的水,下方的核反应堆温度过高,底部已经是一片熔岩,很可能发生强烈的蒸汽爆炸。为了阻止这一场灾难,三名工程师执行了这场自杀性任务,他们潜入了地下室的水中,打开了排水阀门,让水排了出来……他们的身体下面就是核反应堆。幸运的是,他们活了下来。”
……
“为了阻止核反应堆下方熔岩下沉污染水资源,旷工们从反应堆侧面挖掘地道,向里面注射液态氮,降低熔岩温度,便于以后凝固封存……那些旷工们长期暴露在核辐射环境下,很多人寿命减半,也有很多人患上了无法治愈的辐射病,还有人……生出了畸形儿。”
……
“后来啊,军队们来了,他们要开始修筑石棺把放射源隔离起来,在那之前,他们要清理反应堆……”
画面再次切入,一个仪表堂堂的中年军人站在队伍的最前方,身前浮现一行字幕字幕:苏联工程兵司令员塔拉克诺夫将军。
他缓缓扫视着一望无际的士兵,脸上带着一种勇敢无畏的神气,他挥了挥手臂,大声道:“同志们请稍息!大家都清楚自己的任务了。我和政委刚刚到屋顶上面去了一次,那里也没什么了不起!一切就绪,每个人到上面就铲两下然后赶紧下来,记住防护要领!每组十人,不要超过90秒!还是我先上去,然后是政委、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其他同志在后面跟着,注意安全。假期和黑海的疗养院已经为我们准备好了。为了苏维埃祖国!”
……
五个月后,核反应堆彻底被清理干净,红色的旗帜飘扬在核电站最高处。
“在将近两年的救援行动中,总计有60万苏联人被征召,包括数千种职业与岗位……我的子孙们也响应了征召,做了一些微小的工作……幸运的是,他们感染的核辐射比较轻微,成功活了下来……”
……
老年门沙克继续前行,一座座沉默的墓碑好像道标,标记着如烟往事。
“这是……安德烈,他和我是一个战壕的兄弟。”
墓碑上的生卒年是1910—1991。
年轻人们的脸上松快了几分,八十一岁怎么也能说的上高寿了,这个人终于没有英年早逝。
“我很遗憾,他是病死的吗?”
老年门沙克摇了摇头,漠然回答:“他是自杀,就在戈…尔巴乔夫宣布解体的那天,他用猎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们是旧时代的残党,新时代没有能承载我们的船。”1
门沙克抬头望天,伸手挡住了刺目的阳光,眯着眼睛喃喃自语:“我为什么还活着?”】
谢洵睁大眼睛,只觉得心中涌现出巨大的荒谬。
诚然,他在之前已经做过功课,明白苏联这个国家存在的时间不长,很快就解体了。可是此时此刻,在听到这个国家的辉煌与悲壮并存的往事后,在明白这个国家的人民有多么坚贞、勇敢、无私、纯洁后,这个国家的轰然而逝就变得格外令人难以忍受了。
这个国家这么强大,这个国家的人民这么勇敢无畏,怎么会这么轻松就解体了呢?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洵没有疑惑太久,很快老年门沙克的回忆给了他答案。
苏联的覆灭是内因和外因共同作用的结果。
外有西方各国和平演变,内有失败的经济改革和政治改革。
苏维埃拥有世界上最强大的钢铁之军,可是他的人民们却饿着肚子。
然后,在西方的糖衣炮弹的攻势下,动摇了党员队伍的纯洁性和坚定性,党…员内部突然出现了很多质疑声。
同时,党员内部贪腐眼中,大批大批蛀虫贪腐国家财产,行贿成风,生产效率低下,滋生了大批特权阶级。
那个无产阶级梦想中的人人平等的新世界似乎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远。
这些特权阶级们质疑体制,质疑政策,质疑党执政的合理性,质疑苏维埃存在的必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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